江琦军

文昌镇王家源村，村口立着一块牌子，写着“下一站，更美！”五个字，简洁，一笔一画刻入木中，就像当下生活，深刻又富有诗意。

党的十九大将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重新定位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美是这时代的追求，美好生活包括生活美、生产美、生态美等各个领域。而水，是生态美的晴雨表。2013年10月，浙江实施“五水共治”战略，以改善水质为目标，促进社会治理和产业转型升级，可谓抓住了“牛鼻子”。

淳安作为生态屏障，一直将生态保护作为自己的使命，从“五水共治”实施以来，淳安在原先的基础上自加压力，以只争朝夕、时不我待的责任担当，率先在全省实施农村截污纳管工作。这些年以来，淳安农村污水治理成效显著，现在的淳安农村处处是美景，天更蓝、水更清、山更绿。

让我们一同走入淳安农村，去村里走走看看，很多细节都会让我们感受到新时代农村的美好生活，这些点滴的变化如春风润物，无声却沁人心脾。

1苍蝇去哪儿了

在农村长大的我，对夏季的印象很深刻，树上嘶鸣的知了，还有烦人的苍蝇。屋内屋外，房间电线上都停满苍蝇，雁过留声，蝇过留“斑”。

记得那时，扇子除了扇风外，最主要的功能是赶苍蝇。每年暑假最喜欢玩的游戏，拿把蒲扇打苍蝇，然后投到蚂蚁洞口，成为我们童年最深的回忆。但苍蝇根本打不完，赶出一群又飞来一群，打死一只又冒出十只。粘蝇纸、电击拍，百样武器全用上了，尽管粘蝇纸粘满黑黑的一层，电击拍击落一只又一只，到了第二年，苍蝇仍是有增无减。

2019年7月初，我前往王阜乡山川村采访胡琴师管国柱。

沿着小溪逆流而上，溪水清澈，小鱼儿在水中游走，如浮在梦里一般。水泥路面洁净平整，中间的路面水泥颜色明亮点，是重新浇筑过的，隔上一段就有一井盖，虽没有城市里的那么大，但小而精致，不用多问这是污水收集井。虽是新浇筑的，但与老路面齐平，可见施工时的认真与细致。

在管国柱家里，刚刚落坐，与老管一起玩二胡的村民也一起到场了。

“截污纳管这事你们怎么看？”我在电话里跟他们说是采访乐器制造一事，可我第一个问题却与乐器毫无干系。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老管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个截污纳管、污水处理，起初大家都有想法，你说一个农村哪用得着这样折腾，这点生活污水，自由排放都上百年了，几十代人都这习惯。再说现在农村平时人本来就不多，产生的那点污水还没流到千岛湖就被土地给吸收了。”“对，我们当初都是这个想法，认为是村里干部没事找事干。”几个人一同附和着说。“村里干部说是任务，一定要完成，做完还要验收，不能做表面工作糊弄人。乡里村里的干部都很认真做这事，按要求所有生活污水全都纳管。工程是2014年开始做的，年底完成。当时好多人想，反正不用自己掏钱，做就做呗。”

当初淳安在全县推行截污纳管时，确实存在如老管他们这样的想法，包括我在农村的亲戚都很不理解，甚至发牢骚说这是花钱瞎折腾……面对百姓的不理解，县里乡里一方面做好解释，一方面全力落实。

“那么现在再回头看看，这样‘折腾’后，好还是不好？”我问他们，几个人同声说“好！”

“好在哪？”我接着问。老管看其他人没出声，便道：“那我说吧。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坐在这里是不是少了些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我惊讶地看着老管。“苍蝇没了！蚊子也少了。”老管顿了顿继续说，“那年，就是纳管的第二年夏天，我到店里买了很多粘苍蝇的粘粘纸，你知道，农村每年夏天苍蝇特别多，特别讨厌。但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夏天只粘到几个苍蝇。我还跟我儿子说，奇怪了，今年苍蝇不知飞哪去了。当时没想到是纳管的功劳，又过了一年，苍蝇几乎看不到了。才有人说是因为截污纳管后，苍蝇失去了繁殖的场所，我才明白原来是这样。”

我环顾了一周，确实没看到一只苍蝇，儿时记忆里的打苍蝇画面依然清晰。要不是老管的提醒，我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的变化。

很多时候，一些政策实施后，带来的变化尤其是细节上的变化，很少有人去留意。但置身于其中的百姓，心里是雪亮的，政策的好坏，他们心里都有杆秤。

2水清鱼更欢

“爸爸，‘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书中这句话不对。”女儿拿着书问我。

“那你说说，哪里不对了？”

“水太清了，鱼儿照样可以生活，反而是太脏的水，鱼儿就直接挂了。”

“比如说……”我鼓励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吃千岛湖鱼头？为什么小时候我在老家的小溪里看不到鱼，而现在水清了，鱼儿就回来了？”

女儿一连串的反问句，让这个假期变得特别有意思起来。

我童年时，村里溪水清澈，螃蟹、虾、虾虎鱼（婆婆鱼）、石斑鱼都是童年的伙伴。但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只关注生产，对生态不重视，农药化肥超量使用，特别是草甘膦被当成除杂草的法宝使用后，小溪里时常漂着一些说不上名的垃圾，流水之中常有不明絮状物。

物质丰富后，垃圾也跟着丰富起来，生活污水混杂着各种洗涤剂残余，直接排放进小溪。小溪成了消化垃圾的主阵地，没人敢在溪里洗衣服，鱼虾更是消失得无踪影。每年春季，村民都盼望着涨大水，将脏兮兮的小溪好好冲涮一次。

“不能再这样了！”2010年村两委决定建一座污水处理设备，将直接排放到小溪的各个排污口纳管，收集生活污水进行集中处理后再排放。

这个工作推进相当艰难，当时的村支委书记董向阳说，多数村民不理解，就连有些党员也不支持，他们说这纯粹是浪费钱。村两委顶着压力，工程最终得以实施，年底污水处理池正式开始收集生活污水。那时全县对于农村生活污水没有运维标准，只是鼓励自愿建设，所以污水处理只是通过简单的沉淀后溢出，自然排放仍排在村口的小溪里。用现在的标准来衡量，这样的污水处理是不合格的，但村民们却发现村中间的溪水变干净了，那些不明絮状物少了。更让人惊喜的是，一些溪水较深的水域有了石斑鱼的影子。

2014年，浙江省以“五水共治”为抓手，全面推进产业转型升级，面对千岛湖生态重要性不断提升，淳安在全县境内开展“五水共治”，农村污水治理再次被推上日程。每家每户生活污水必须纳管，集中进行生化处理，达到标准后再排放。

难度是可以想像的，来自各个方面的反对声，理由跟几年前的自愿建设一样，认为大自然是最好的净化专家，尤其是偏远山村。但再难的事，也挡不住对美好生态的向往。从2014年下半年开始实施全县范围的截污纳管工作，到2015年底全县新建192个农村治污项目，包括182个行政村和10个集镇，受益农户达46395户。

而在我的老家石颜村，因为有了之前的铺垫，在事实面前，很多村民都支持这项工作，推进比较顺利。整个工程由接户井、管网系统、和污水终端池等组成，根据全村村落分布情况，建有污水终端池四个污水在终端池里通过厌氧处理后，排放到人工湿地，人工湿地就建设在田野之间，种上美人蕉等进行最后自然处理，处理后的水也不直接排入小溪之中，而用于农作物的灌溉，有效地增加水循环利用。

在污水设施运维上，污水终端池和村里网管由专业运维公司负责清掏和日常管理，而接户井由农户自行清理。村里还专设一名污水管理员，负责对接户井的监管。运维费用每年在2万元左右，清出来的淤泥可以运到田地里直接作为有机肥，又减少了化肥的使用量。

目前，全县共建厌氧池1408处，容积63744立方米；好氧池430处，容积38819立方米；人工湿地53050平方米，日处理能力达到3.4万吨。

淳安县农村截污纳管，村里污水集中治理后，很多村的小溪水重新清澈起来，多年失去踪影的小溪鱼又回来了。水是一个村的灵魂，鱼是水中精灵。

2003年，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同志在赴下姜调研时曾说过，“我们要靠山吃山，更要养山”。其实水也一样，我们不但要靠水吃水，更要养水。怎么养？淳安百姓已经给出了答案。

“水清鱼儿欢，至清是灵魂的追求。”我对女儿说，“也是乡愁的回归。”

其实李白早就用诗说明，“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

3两条腿走路

村里的小溪、河流、水塘，多少都有点村史文化沉淀。

文昌镇王家源村头的池塘，过去就是村里的排污沼泽地，一些生活污水经过沼泽地的沉淀和植物净化后，再排入地表自然水系。过去，农耕时代以自然经济为主，农村生活污水有着自己的处理方式，餐余泔水用来喂猪，其他生活污水可作为有机肥，直接排放的污水并不多。随着生产规模化，现代生产科技的运用，化肥和农药的使用，生活污水易产生异味，让人不再选择其作为有机肥，农村还没有排污设施，只有直接排放了，大大超出沼泽地这样的简单排污设施，加上运维管理跟不上，造成多数污水直接排到地表水系，池塘、沼泽成为农村水污染集中爆发地。

于是农村的地表水系又成了生活污水的直接消化地。传统的生活习惯被淘汰，新的生活习惯没有形成之前，这便是发展中的烦恼阶段，造成农村水系被生活污水直接污染。

人们生活质量提高，对美好生活的要求也提高，对生态环境要求也随之提高，农村也开始认识到自己的生活习惯必须要改变。变，是痛苦的，需要与之前的生活习惯割断，打破利益固化等问题。尤其是规模养殖户，他们对环境恶化最有感触，要改变就必须打破原有的生活习惯和生产管理模式。

内在需求与外部政策驱动，促使了这一场农村污水整治的变革。经过截污纳管后，新农村水系开始两条腿走路：一条是传统的表面水系，以河流水塘为主，是看得见的乡愁，水清可见底，照见了多少往事和回忆。另一条是看不见的现代文明，以网管组成的水系，包括饮用水和排污管体系，它埋在底下，维系着我们传统水系的清澈。两个水系相辅相成，是淳安现代农村的标配。

在规模养殖业方面，近几年来，我县关停畜禽养殖近300家，对符合条件的养殖场在技术上进行指导和维护，实现养殖场畜禽排泄物应农牧结合就近就地利用，推广“养殖场—沼气池—果园”、“养殖场—沼泽池—渔业”、“养殖场—沼泽地—草”等立体生态养殖模式，全面提升农村污水治理管理的模式。

从2014年到2019年，五年时间，淳安县农村水质在一点点地改变。那些曾经反对这项治水系统工程的声音没了，偶尔无意问起这截污纳管的事，村民们总是竖起大拇指，好！

一个简单的“好”字，异口同声的“好”字，是政策深得人心，是百姓心中最真切的表达。大道至简，或许无需多余的修饰和形容。

好的政策也如同这好的设施一样，好的设施可以将污水净化，好政策却可以净化人心。如今人心也如同溪水这般清澈，杂音和异议都被政策的实效给“过滤”掉了。

4微信群治水

2017年初，我被拉进了两个群，一个是老家的村民之家群，另一个是曾任过第一书记的枫树岭伊川村党员群。

起初并没多大在意，但渐渐地发现这两个群打开了我了解基层的另一扇窗口。我在群里听到最多的并不是埋怨和牢骚，而是积极参与村务管理的声音，为全村发展提出自己的想法，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其中就有对污水治理的声音。

2017年底，伊川村党员群内有人反映，村中间某家污水井接户井有污水外溢，初步判断是需要清淤了，并拍了照片到群里。

马上就有人发了运维管理人员的电话号码上来。村支书余站明即时在群里说，已经通知在家值班村干部前往查看，同时可通知运维人员到现场进行维护。一个小时左右，有人把现场处理的情况拍了照片发到了群里。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语音、文字和照片，似乎自己就在现场。现代科技打破时间和空间，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解决问题。

也是在差不多时间，我老家村民之家微信群里出现了一串图片并附带了文字说明：“村头小溪里出现大量翻白的小鱼，是不是溪水有问题。村干部去看下呀！”很多人在群里回复：是不是有人毒鱼？村干部，监控去查看下。会不会是哪家厂违规排放污水了……村民主动参与环保和治水已蔚然成风。

（本文荣获“综保杯”第四届“锦山秀水千岛湖”文学创作大赛特等奖）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