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晓辉 作

◆潘政军　

新安江水库蓄水，淳安县各乡镇之间的陆路交通几乎断绝。原先那种水路交通繁忙的景象顷刻消失，很多村落成了荒岛孤村。要出行，唯一的交通方式就是坐船。

我们周家村就是典型的交通闭塞的地方，从村子到严家码头，说起来就两公里，但步行两公里坑坑洼洼的泥路去赶船也不容易，特别是扛上较重的行李。坐上船，慢腾腾地过两个半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办完事想当天返回都很难。因此，那时去一次县城是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后来跟汾口浪川人谈起那段往事，他们口中描述的状况还是着实吓到了我。有些人为了去一次县城，凌晨四点必须起床，打着火把走两小时的山路，再坐两小时的车（也许是客车，也许是拖拉机），才能到姜家船码头，然后再坐四小时的船到县城排岭。也就是说，从家里到县城，顺利的话也要一天时间。比起他们，我们村的那点不便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航运公司的船每天跑两趟，上下午各有一班，上世纪八十年代时，船票是六角，即便是六角，村民也要精打细算，没有要紧的事尽量不出门。我在考上淳安中学之前，总共才到过县城三次。村里偶有从县城回来的人，大家都去听他的见闻，而那人一般都会滔滔不绝，好像是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虽然那时候的县城只有两条街，街上的店铺也多是平房和板棚。

进入九十年代，农村的经济空前活跃起来，一是经济作物特别是水果大量产出，二是出现了外出打工潮，因此在这两个时段，航运出现了压力。外出打工的人一般大年初四至初八都要动身，每到这个时候，船码头上黑压压的全是人。有时船都不敢靠岸，航运公司只好加班，等船的人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哀叹上不了船。水果收获的季节也是这样，码头上经常出现一溜排几百米的西瓜担子，着实把船员惊出一身冷汗。松源村有个村民在这时候申请了一个私人航班，坐私人航班相对自由方便，村民更喜欢。虽如此，西瓜柑橘等水果季，航运的压力还是很大。

航运确实是落后了，陆路交通呼之欲出。时间到了2007年，千汾公路开通，我们周家村到县城千岛湖镇只需半小时，航运再也没有半点竞争力。再后来，上江埠大桥建成，环湖公路就通了，县内乡镇的交通脉络完全畅通。现在想坐船也可以，只能坐旅游船到各岛去风光一下。

对于逝去的事物，人们总会产生怀念。那时坐船目的是到县城，过程很漫长，在这漫长等待的过程中会发生很多事。熟人趁这机会拉一拉家长里短。码头上有各个村庄汇集过来的人，信息也就汇集过来，通过闲聊，各村的情况都为大家熟知。码头自然成了全乡信息的集散中心，婚丧嫁娶、耕读渔猎，甚至种植经验等林林总总。坐在船上的几个小时，也是交流感情的良好机会，老朋友可以叙叙旧，新朋友可以聊些新见闻。记得自己在淳中读书的那几年，由于学习紧张，平时跟同学的交流有限，可一旦放假回家，坐到船上，同学相见分外热情。特别是同届不同班的同学，平时也就打个照面，到船上遇见那就是故知，总有谈不完的话。沾亲带故的人之间，你给我买张船票，我给你买碗光面，甚至给人抢一个座位，亲戚冷热就在这一举一动间表现出来。现在想来，也的确是这么回事，以前的慢生活比现代的快节奏有人情味。

说到抢座位，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人多的时候，座位是不够的，有的人就得站着，而且一站就得两三个小时。那时的船票上只标明金额没有座位号，人一多座位自然就成了争抢的对象。亲朋几个人在一起赶船，就会派一个人轻装先上船抢占座位，最后当然是担着行李、行动迟缓的人没有座位。没有座位的人在走廊里站着也没有怨言，照样跟人谈笑风生。座位挤，上下船更挤，几百号人都要通过那片窄窄的板桥，虽然人挨人，但从没见有人被挤下去过。看似纷乱，实则有序，现在想来也是一个有趣的场景。

有时在船里待得久了，就想到甲板上吹吹风，青山绿水在眼前，微风拂面看蓝天。到千岛湖旅游不就是这样么，现在千岛湖是国家5A级风景区，乘船时间也不过两三小时，想想当年六毛钱游湖，真是相当奢侈了。

在别人写的文章中看到过写航班的纪念文字，船上的一碗光面也成了美好的怀念。我现在才慢慢明晰起来，我们真正怀念的是自己走过的时光。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徐丽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