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慧

早上买了一筐杨梅，浑圆乌紫，肥美可爱，透着热烈的初夏气息。被咬破的杨梅迸溅开馥郁的浆果滋味，连空气都变甜了。

杨梅好吃，却很难采摘。小时候，跟家里人去山上摘杨梅，每次摘杨梅都是最热的时候，日头高高挂在头顶，晒得人又闷又热，脸颊发烫。山里的蚊子又野得很，叮在手臂、脚踝上，立刻就起个大包，又红又痒，半天消不下去。

杨梅树长得又高又深，枝桠繁茂，蛛网密布。摘的时候没那么讲究，身上系个大背篓，直接爬树上一颗颗摘。

满树的杨梅红艳艳的，诱人得很，熟透了就会发紫。先摘一把喂进自己嘴里，枝头的杨梅尚有些青涩，但味道浓郁，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腔里飞溅，舌头卷起肥厚多汁的果肉，细细咀嚼一番，吐出核儿去，只余满嘴曼妙的清香。紫红的汁液沾满手指，很久以后也依旧残留着果子的香气。我每次都要在树上吃个饱，直到倒牙才肯罢休，等回到家，米饭都嚼不动，只好生吞。

杨梅季，山上总是热闹得很，到处都是人。杨梅核还没硬，就有一堆半大小子相互吆喝着去偷了，所以每片杨梅园里都有人日夜守着。我大舅舅少年时常去守杨梅，一人一狗，坐在树下翘着腿看星星，守到晚上十点多回家。

现在山上大多数杨梅园都荒了，年纪大的爬不动山了，年轻人不愿意种，嫌累，很多杨梅树没人打理，一年一年的，就和野生的树种差不多了。

我们家有片杨梅林，每到丰收季，总能吃得满满当当。

洗一脸盆鲜果，撒点盐，据说这样不会吃到杨梅里的虫子。吃不完的杨梅容易坏，奶奶就拿来酿酒。杨梅浸到烧酒里，泡上一段时间就能喝了。

还有些雨打过的落地梅，扔了可惜，就做成杨梅酱和杨梅罐头。

我最爱杨梅酱，隔壁的阿婆每年夏天都会做，每次都要拿一罐塞给我。她是用传统方法做的，很耗工夫。杨梅先用盐腌一至两天，捞出来洗干净，放在家常的篾筐上晒，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去给杨梅翻个面，这样晒得均匀。杨梅晒到半干的程度就可以了，锅里加水和白糖，用小火加热，等到糖熬化了，将杨梅干倒进去，不停翻滚搅拌，一直沸腾到冒泡。水气都蒸发出来，就可以关火了，冷却后盛出，放进玻璃罐里静置一两个月，等到杨梅酱泛着鲜亮的紫红色时就可以吃了。夏天喝冷饮的时候加一勺，冰镇后的杏仁腐裹挟着大口的杨梅果肉，沁人心脾的酸甜灌入发干的喉咙，甜润可口，又清凉又解暑。

杨梅罐头的做法就简单多了，用糖水熬煮一下，放进罐子里，能保存好久。有一回，奶奶把杨梅酒装进玻璃酒坛里，塞到四角雕花的柜子底下。我那时候年纪小，以为是杨梅罐头，馋得很。趁大人不注意，趴着身子猫进柜子底下，将沉甸甸的酒罐拉出来。

掀开层层密封的酒盖，甘甜的酒香流窜而出。我迫不及待地将手指伸进去，捞了一颗泡在酒里的杨梅，咬一口，却忍不住皱起眉来。被酒精侵蚀过的杨梅完全没有了鲜果的甜美清灵，只剩下一股高浓度的烈味从舌尖传至神经末梢，又辣又涩。一颗吞下去，醉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也没人发现。

对我来说，夏日就意味着杨梅熟了。

风吹过天边的云霞，滂湃的热意裹挟着饱满馨香的汁液汹涌而来，无数个漂浮的因子勾勒出庞大而壮丽的夏日图景，将一颗杨梅的滋味，深深烙进我的每一个细胞里。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