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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本是同林鸟
发布时间:2020-07-24 08:50:31

胡水桂/口述 王丰/整理

我是梓桐镇杏富村人,名叫胡水桂,今年70虚岁。我老婆叫叶爱兰,今年68虚岁。我们俩结婚已经有46年了,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当年我家里相当苦,运气也不太好,住的房屋失火烧了两次,第二次烧得屋子里的家具、床铺一点不剩,连灶间的吃饭碗都烧没了。我二十四岁那年,媒公给我介绍邻村一位姑娘,就是我现在的老婆。我俩见了个面,她相中了我,愿意嫁给我。但她父母亲不同意,嫌我家太穷,大火烧得连一只吃饭用的碗都拿不出来。我老婆说,吃饭碗供销社有的买呀,买几只就是啦。她母亲说,又没有房屋,屋都烧了,结婚你们歇(居住)哪?我老婆呛她母亲:没有房屋,自己动手做,歇几年木棚有什么要紧。结婚的时候,我去信用社贷了十块钱的款,买了两只碗,隔壁邻居给了几只,办了一对枕头,俩人高高兴兴领了结婚证,在搭起的木棚屋里生活起来。

我家里当时确实苦,我六岁那年母亲生病死了,父亲后面又讨了一个老婆——我后妈,因为后妈对我们四兄弟姐妹不好,我爸就和后妈分开了,把我送到外公外婆家里过日子。外公外婆就生了我母亲一个女儿,家底向来不厚,两次大火把房子烧掉了,我只有白手起家。

我老婆很能吃苦,什么事都肯用心去做。结婚一年后,大女儿出世了,又计划做新屋,急着用钞票,我俩除了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还到梓桐货船码头上去起货、缷货,做些挑砖头、挑沙子、背水泥、抬木头的力气活,卖力挣钱。我俩还打过炮眼,采石头卖。她扶钎我抡八磅锤(八磅重的铁锤),“嘿哟嘿哟”,一天打一个炮眼,装上雷管炸药,她点燃导火线,“轰隆隆”一响,石块炸出来。我老婆胆子大,敢点炸药。

我三个孩子,儿子最小,他三岁的时候,我俩背着他去田地里、码头上做工挣钱,大女儿二女儿自己烧饭、洗衣服,还要帮着拾柴、拔猪草。苦了几年,新屋做起来了,是幢泥墙屋,房顶盖的是石板,瓦片贵盖不起,石板便宜。搬进新屋去住的那天,孩子欢喜得跳起来,我和老婆俩人却哭了……

我俩思想里有一个计划:出力挣钱把三个儿女培养出来,让他们以后吃快活饭,吃书饭(当地说法,读书读出去工作)。我和老婆都没读着书,儿子女儿不能和我们一个样,靠挑呀背呀吃苦力饭。

心里有计划,我俩更加努力去挣钞票啦。我老婆心更紧,我稍微有点空,想歇一歇,她就催着叫我去拔猪草呀,拾柴火呀,有时候忙得我气都换不过来。

1996年10月6日,我记得是这个时间。那天我和老婆在责任地里锄苞芦(玉米)草,把那块地里的草锄好,已经到午后了,俩人回到家准备吃午饭,不料老婆一下子就倒到地上去,事先没有一点症候。我背起她跑到乡医院,医生看了后说是脑中风(脑溢血),老婆当时突然哑巴了,说不出话来。在医院里医了一个星期左右吧,才能讲话,但口齿不太清楚。医院里的医生都很好,我老婆出院回家,医院里还派医生上门来打针灸,针灸打了一年多,老婆才恢复过来。

老婆身体好了后做事更不要命了,劝也劝不住。1999年11月9日,老婆第二次中风。那天我俩在责任地里挖番薯,挖着挖着,她扶着锄头蹲下去了,接着又躺到泥地上去了,嘴巴里“呜啊呜啊”叫着,又讲不出话了。我背起她到乡医院,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是重度中风,叫我赶紧送汾口医院。汾口医院就是县第二人民医院,医疗条件好些。

在汾口医院里医了两个多月,老婆身上生起了褥疮,一身烂起来,拉屎拉尿都不晓得讲一声,我白天黑夜地守着,洗漱、换药、擦身,够忙的。

老婆稍微好点起来,我又把她转到县第一人民医院医治,我就在医院边上租了一个柴棚服侍她,白天背她去医院,晚上再背回柴棚。有段时间,她大便拉不出来,服药、打开塞露都没有用,很难受。没法子,我只有用手指一点一点给她抠出来。看到她脸上露出一点笑,我心里也舒服。

平常听人在讲,夫妻俩是树林里的鸟雀,有难来了自顾自飞了,谁也不管谁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我是不赞成这样的,做人怎么能这样呢?我老婆当时肯嫁给我,嫁给连一只吃饭的碗都拿不出来的人,心孔多好?她有难啦,我一定要管的。

在县医院医了六个月,我老婆身体好些了,话是讲不出来了,身体软塌塌的,站也站不起来,整个瘫痪了。听人家说衢州有个医中风比较好的医院,我又把她弄到衢州去医。我在衢州医院旁边租房住下来,每天背来背去,到医院吊针、针灸,一医又是一年。在衢州医病的一年里,我一次公交车都没坐过,为着省点钞票。后来我租房子的租金还是老婆本家一位在衢州工作的亲戚付的,真是好人。

医来医去也花了好多钞票,那都是儿子女儿打工挣来的,也有借来的,想想总感觉对不住儿女。

2002年5月份,我看到一张报纸上登了一个消息,说北京一位医治中风的专家要到杭州来诊病,地址在杭州武林门广场。我背上老婆同大女儿一起从老家坐船到县城,再从县城坐汽车到杭州。淳安到杭州的汽车停在杭州汽车西站,下车后,大女儿说坐公交车去武林广场吧,我心疼钞票,不同意坐公交车,背着老婆一路走到广场。结果背出一身汗,衣服裤子湿得同水里浸过捞出来一样,脚也抖起来,背上老婆嘴里的哈拉水流到我脖子里,像虫子在爬。

我老婆第二次中风到现在已有20个年头啦,7000多个日夜都得看牢她。前些年,她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我每一天要抱她到轮椅上推出去走走,活动一下,让她吸些新鲜空气,有空给她揉揉,活动一下筋骨。我出门做事都控制住时间,不超过两个钟头就回家去看一下。有一次我出门做事回家迟了点,她从床上爬起来,跌落在床铺前,脸跌出了血,口水血水流了一大滩,嘴巴里“呜啊呜啊”又是叫又是哭的,我看着心里好难过。

顶要费心的是一天三餐饭,她切过喉,一吃稀饭就喷出来,我只有三餐烧硬饭喂她。有时候她也挑剔我做的饭不吃,我就去镇上饮食店买点她喜欢吃的来。去年七月份吧,我腰椎间盘痛,只能躺在床上,老婆饿了“呜啊呜啊”叫着,我咬咬牙扶着墙去灶间给她烧,喂她吃,腰痛了十几天,扶了十几天墙。

就是每一个夜间给她换内裤吃力,她一夜要拉四五回,拉了就“呜啊呜啊”叫,我迷迷糊糊爬起来给她擦洗给她换,真困啊。你问我怎不给她戴尿不湿?唉,我年纪大了,挣不来钱了,儿子女儿各有各的家庭,他们的付出也大了,不能总麻烦他们。

近四年来,老婆能拄着拐杖在堂前走动一下啦。她走动一下就睡,大白天她睡了,夜里就睡不着,睡不着她就起来走路。我怕她出事,就拿把竹椅子靠在房间门上,坐着打盹,不让她走出门外去。夜夜这样,吃是吃不消,吃不消也要咬牙做下去。二女儿看到我辛苦,想让我安稳睡几个觉,配了安眠药叫我服用,还劝导我:偷点懒,不要无时无刻管着老妈,自己的身体也要保护一下。这怎么好呢?我怕服了安眠药睡死了,老婆拉屎尿我醒不过来,换不了裤子她不是要难受吗?安眠药我半粒也没吞过,也不能偷点懒。

可能是太疲劳的缘故,今年5月底我也昏倒了一次,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医生要我住两个星期,我不同意,家里老婆我要管她,儿女们都有事情做的,他们忙啊。

你问我,做一个男人哭过吗?我哭过呀。夜里,屋外漆黑一团时就想:总有那么一日,我和老婆都要去的。要是她比我早去,我就没心事啦,要是我比她早去,她怎么办呢?真担心啊。我想最好是我俩一起走,本来是一个树林里的一对鸟雀,一只要飞了,另一只最好一块飞。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马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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