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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头匠炳炎伯
发布时间:2020-08-21 10:02:01

章建胜

  我是从出生第几个月开始剃头的,已经无法考证了。但是,谁第一个给我剃头,我的父亲则可以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周边几个村只有一个剃头匠,他就是炳炎伯。

  炳炎伯待人非常和善,他身材矮小,不到一米五的个子,不到一百斤重。父母担心他务农吃不消,从小就叫他学门手艺。炳炎伯个小、力气小,学木匠、砖匠是肯定吃不消的,于是他想学裁缝匠。他父母说:“男不学裁缝,女不学剃头”,无奈,他只好学剃头。刚学会了剃头,抗美援朝的战斗打响了,那时还是热血青年的炳炎伯,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在朝鲜给一位团长当勤务兵。复员回乡后,他还是重操旧业,拿起了剃头刀。他的手艺,也实在不敢恭维。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只会理一种发式。我的一位老师曾将这种只在头顶留寸把长头发的发型讥为“马桶盖”。那些年里,我们周边几个村子里的男性,不论老幼,都是一色的“马桶盖”。外人进了村子,常以为是误进了兵营。真不可想象,听说炳炎伯的这门手艺是给师娘挑了三年水,挨了师傅三年骂才学到手的。

  从小学到初中,同学们的发型都是炳炎伯的杰作,没有谁觉得有什么不妥。上高中后,我的学校离家三十多公里,炳炎伯的剃刀的辖区远没有那样大。这样,我和另外一位同学特殊的发型,就大有鹤立鸡群之效果,两只“马桶盖”成了同学们创作笑话源源不绝的材料。更要命的是,炳炎伯对我们这两个在外读书的“秀才”特别关心,若我们有二十来天未理发,他总会千方百计找上家门来。有一次,在剃头时,我看见他身上有一只毛毛虫,就把它抓住用力往地上甩,结果手指甩到剃头刀上,当时就血流如注。炳炎伯立马到大门后弄来蟋蟀蒲敷上,止住了血。自此,他更加关心我剃头。他说:“不剃头像什么,像个痞子。别人不会骂你,别人会骂我这个剃头的。”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只好在每次理发之后,戴上绿军帽。好在那时流行这玩意儿,因此即使在大暑天里戴绿军帽,也没有人去揭这个“谜底”。

  在那集体化的年代,剃头匠倒是一门不错的行当,全村18个生产队,只有炳炎伯一把剃头刀,每个生产队轮番着剃,大队里给记务工,按正劳力拿工分。有时,有几个外村人剃个头,还可以赚点外快。所以,炳炎伯还是全村第一个有钱买收音机的人。他整天开着收音机剃头,旁边经常围了不少人。那时,大多唱的是革命样板戏,后来,村里办起了文宣队,那收音机起了大作用,教大家唱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炳炎伯也是文宣队的主力队员,四十好几了,单身一人,因个头矮小,正好配演戏中的反派人物“座山雕”。在收音机的耳濡目染之下,炳炎伯将“座山雕”演得出神入化,一时成了周边几个村的“明星”。

  人一出名,缘分就来。隔壁的夫坂村有个寡妇叫水兰,愿意与炳炎伯结婚成家,水兰大妈带着一女二子上门来了,炳炎伯就当起了现成的爹。靠着剃头刀,正劳动力的工分值分红,一家大小日子勉强过。一位做石匠抡大锤的金宝大汉说,我的八磅锤还不值炳炎的剃头刀,年终决算炳炎的工分比我还高。

  二十世纪70年代末,中国压抑已久的商业竞争意识也开始复发了。十几年一贯制的“马桶盖”,就在刚刚萌发的竞争中土崩瓦解了。首先来抢炳炎伯饭碗的,是他的一个徒弟。虽然他教给徒弟的唯一发式也是“马桶盖”,但徒弟年轻,有的是胆量。他拿着一本《电影画报》对我们说:你看中了哪个明星发型,我就给你剃出来。模仿出来的发型虽说不伦不类,但比“马桶盖”似乎好多了。再说他的模仿能力还是蛮强的,剃了几个失败的试验头后,就像模像样了。这样,不仅是年轻人坚决不要炳炎伯剃头,连不少中年人也叛逃出了炳炎伯的阵营。于是徒弟彻底砸掉了师傅的饭碗。然而不久之后,从温州“打工”回来的海萍两姐妹,废掉了走家串户的做法,像城里人一样,在村里租间房开起了理发店。这两位女理发师,不但年轻、漂亮,理发技术又好,而且理完发之后,还给人洗头。她们很快又砸掉了炳炎伯徒弟的饭碗。至于后来嘛,理发店改名为美发厅,店级升格为厅级。当然,价钱也是扶摇直上。等到如我父亲一类享受不了“厅级”服务的老者,再去找炳炎伯理发时,他的剃刀已经生锈了。

  炳炎伯的晚年生活还算幸福的。水兰大妈对炳炎伯照料得好,儿女们都成家立业了,炳炎伯俩老靠抗美援朝复员军人生活补助金,就够两人的生活开支了。炳炎伯八十五岁高龄,是有福气的人,八十五岁的那年秋天,无疾而终,儿女子孙成群为其哭丧,全村人都说炳炎伯福分好。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徐丽 姜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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