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中学高二（2）班 邵琛

他扬起头看看三层高的老房子，觉得比以前高出了很多，墙面直接抵住了他的鼻尖，压迫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高中生涯就此结束了。高考完结的铃声仍回响在他的心中，还有那整栋楼的欢呼声。大家像挣脱了禁锢许久的牢笼，疯狂地涌出教室。身后被扔向高空的书本，像天空下起的一场大雪。

理应是愉快的，但他没有。他在高考时犯了个错误，他感觉并不好，尽管成绩尚未公布，他却已觉得与心仪的大学无缘。那结束的铃声像丧钟，同学的欢呼犹如嘲笑，他没有参加当晚的狂欢，一个人黯然地坐在湖边的灯火中，看着自己斑斓的影子，被湖面捏得歪歪扭扭。

回到家像是自暴自弃地要证明自己一无是处一般，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咀嚼自己的失误，连爸妈的宽慰、关爱都无颜接受。

今天是出成绩的日子，也许是在中午，也许是在傍晚，但是他不敢去面对。一大早，爸妈叫醒他，拉他上车，他们回到了三年前刚搬出的老家。“今天上午把整栋房子打扫好，过几日老人要来，我们没空，你打扫下，特别是抽屉、书柜。”妈塞给他一串钥匙，随后驾车扬长而去。他自知追不上，掏出手机想联系，却没有信号。“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他咕哝着看表，七点都不到。对于父母的安排，他理解成是对自己的惩罚，只能打扫了。

大堂※幼年

在泛白的门神的注视下，他推开了大门。

灰尘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毕竟才走了三年。老钟悬在靠墙的八仙桌上方，记录着这间老房停止的时间；皮面的沙发表面斑驳，碎片洒满一地。他瞬间有了把它们拾起来的冲动。

他没有多犹豫，去前院打了一桶水，抓了抹布和拖把，准备打扫。心里念着自己的过失，又回想起“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大不了从头再来”等最近挂在父亲嘴边的话，如驱赶苍蝇般晃了晃脑袋，开始了打扫。

他走进大堂左侧的储物间。说是储物间，却亮堂得像卧室，而且只有一个靠墙的箱子和一张凳子。“就像在等什么到来一样。”他简单地拖了地，擦了墙。望着墙边的箱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

五颜六色的毛衣。他拎起一件抖了抖，很小，似乎是给婴儿穿的，但看不出性别。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听外婆说，妈妈在他出生前经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织毛衣，又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就织了好多种颜色的毛衣。他想象着妈妈腆着肚子一边织毛衣一边苦恼孩子是男是女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突然间，他好像理解了爸妈期待着自己降生的那种紧张与兴奋。这使他灰暗的心泛起了涟漪。

他小心地折好毛衣，轻轻盖上箱子。他意识到，这间房子中，还应藏着更多生活的碎片。他拿着抹布返回大堂，回想着自己在这里蹒跚学步摔倒的样子；想到自己拉着妈妈的衣服哭着不让出门的样子；想起自己坐在桌上吱吱喳喳学用碗筷的样子……记忆一点点浮现，他感到自己正被儿时的温暖包围着。家的美好如藤蔓般牵挂着他的心；闭上眼，古旧而甜蜜的气息萦绕心头。

他决心拾起所有的碎片。

二楼※童年

起居室在二楼。

在他的回忆中，这里就是乐园。

每次放学回来，自己就会呆在起居室里自己玩耍，或者缠着爸妈给自己讲故事。等到爸妈经不住纠缠，露出温柔而又无可奈何的笑容时，自己便会将故事书递给爸妈，然后慢慢享受幻想的盛宴。

尽管年少的记忆快乐而潦草，但他却对此念念不忘。他很怀念那时的轻松自在，如蓝天一般，空明、澄净。

他走进起居室。墙角的箱子不知什么时候倒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散在地上。散落的拼图，陈旧的故事书，斑驳的画册，几截蜡笔……他忍不住蹲下，仔细地研究起拼图来。一片一片，他渐渐认出这是一幅星空图。小时候玩笑一般的梦想在脑中渐渐重新成形，令他有些怅然。那梦想现在离自己更远了。他坐在地上翻看书角已经卷起的故事书，脑海中浮起父母的声音，不经意间，笑容已浮现在嘴角。他站起身，掸掸裤子上的灰。收拾好地面，又擦了擦柜子。

窗上的风铃这时突然响了起来。像极了他儿时在外嬉闹时清脆的笑声。

三楼※少年

再向上是书房。

他的少年时光几乎都在书房度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对自己的空间有了异常坚定的守护欲望，不喜欢爸妈擅自闯入。父母每稍有冒犯，就把自己关在房门里，激烈地与门外的父母吵架。那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仿佛心脏被人猛抓了一把，他感到胸口十分压抑。对往事的悔恨与自责慢慢剥蚀着他的心……

书房的窗帘闭着，很暗。他打开了灯。桌上的书摆放位置和过去一样，字典、教辅安静地立在桌上，床头散着几本杂志。他站在门口，想象着父母站在门口偷看他学习的身影，想着夜夜灯下刻苦的自己，又想起了高考时的失误，顿时心头一沉，房间似乎又暗了下来。

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打扫房间，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连目光也已涣散。他意外地找到了一张数学试卷，卷首鲜红的“140”并没有褪色。他忍住撕碎试卷的冲动，将它摊平放在桌上。

拉开床头柜，柜中一本厚实的相册牵住了他的目光。他打开翻阅，似乎是父母高中以来的相册。父母相识于高中，他们本该是同年级，父亲考上了大学，母亲因为高考失利，选择了复读，一年后考到了父亲的同一所学校。照片中，那一对青葱的高中生脸色露出自信的笑容，恍惚间，透露出自己的轮廓，那青春的活力和自信，过去的自己并不陌生。再翻过去，是爸妈甜蜜的结婚照，散发着爱情的美好；看见全家和新生儿在门口的合影；看见爸妈和外公外婆在后山上的留影；还有许多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他仔细回味着家的温馨，无数模糊又幸福的画面掠过心头。眼眶泛红，他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反思自己对家人幼稚而无聊的顶撞，心中填满后悔的苦楚。在想起进考场前父母投向自己的那满怀期许的目光时，对自己的怨恨与失望终于爆发，他还是忍不住啜泣起来。“究竟要怎样面对灰色的未来……要怎样回应家人的期待……”他纵容这份不甘肆虐心头，并紧攥着拳头，让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突然，相册中掉出了一张纸。他止住泪，捡起细看。

那是一封信，是父母写给自己的。他慌忙读起来：

儿子:

对不起。

我们知道，自己不是天下最好的父母。我们没法理解你的心。不能和你一起分享快乐，也不能了解你的难处，甚至不能让你对我们敞开心扉。我们很少能够帮到你，只能服务你的生活。过去的总会过去，毕竟我们也经历过类似的情绪和人生。

或许你的高考成绩并不如你所愿，但高考只是人生的一扇门，而不是整个人生。这么说或许不能让你感觉好一点。你可能会埋怨自己，可能会否定自己，但是，我们永远在你身后，不论你如何颓丧，如何消沉，不论你眼中的自己有多么差劲，你都是我们的孩子。所以，我们会坚定地支持你，爱着你。男子汉，大不了从头再来。

这也是我们做父母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觉悟。

爱你的爸妈

他抬起头，热泪盈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在今天打扫这栋老房子，为什么要在这里回想自己的过去，直面自己的未来。

因为这是属于他的——成人礼。

天台※未来

还有一扇门，是通向天台的。

他拿着信，继续向上。

不论是什么结果，我都欣然接受。

我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呢。

他走上天台，眺望自己的家乡。视野很开阔，感觉手能伸到任何地方。

伫立了一会儿，袋子里的手机突然有了信号，“嗡”地发出一声震动。是高中班主任的短信，只有几个字:“恭喜啊。考得不错。”

他早该明白自己从来就没犯下什么大错的。不过，现在也不迟。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传来的感觉让他神清气爽。

抬头看，已经是正午了。

一片光明。

点评：这篇文章构思独特，将自己熟悉的生活场景与特殊的成长经历巧妙结合，用质朴的语言道出了深切的情感，写出了高考结束后主人公成长的心路历程，让人欣喜地看到主人公的思想由稚嫩走向成熟，懂得如何承受挫折和失败，懂得如何被爱和爱人，懂得人生的价值和生活的意义。（点评老师：刘素焕）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