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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座山的湖
发布时间:2020-12-12 09:33:00

叶周/文 王建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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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汪清澈的江水上,耸立着一丘孤山,上面有人家,有村落,树木扶疏,前方奔流不息的江水,波平如镜,而在远方却又是山峰陡起,层峦叠嶂,郁郁葱葱。山坳里曲径通幽,炊烟袅袅有人家……越过这座坡,爬上那座山,山峦起伏,一山高过另一山。山后又是一泻清流涌来……这是我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看见的仿真版《富春山居图》。这幅长卷让我想起前不久参加的海外华文媒体浙江杭州行采风中的一路见闻。黄公望先生花费29年人生创作的《富春山居图》描绘的就是我一路走来的新安江、富春江一带。

  上世纪80年代,我还是大学生时,暑假与同学前往黄山,从山上下来后,我和几个同行者便相约顺水而下,从深渡镇乘船,沿着新安江、富春江,淳安、桐庐直抵杭州。

  那时中国的农村交通十分落后,从黄山脚下挤上一辆破旧不堪的公交车,在泥泞不堪的泥路上一路颠簸到达了深渡镇。远远看见水边停着一艘客船,车上的人急急忙忙涌出车厢拼了命地往船上跑。好不容易挤了上去,乘着噪音奇大的电泵船,沿着新安江顺流东去。

  记得在船上还见到一个农妇搀扶着奄奄一息的丈夫前往镇上就医,我们几个戴着校徽的大学生,让座的让座,递水的递水,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对他们表达自己的同情之心。那也是我对于中国农民生存状况最初的接触。

  船驶向江心时,隔着飘摇的船篷向外望,近水远山,一幅清新美丽的自然景观扑面而来,满山遍野的绿色植被郁郁葱葱,江水碧绿,可是煞风景的是近处的水面上却不时见到漂浮的垃圾。人们随手将废物扔进水里,似乎江湖是一个无底洞,可以吸纳来自人间所有的垃圾。

  船到淳安后,走进街边的鱼铺,渔民指着屋后的水塘让我们去挑鱼。几个鱼塘中一尾尾各色湖鱼活蹦乱跳,我们兴致勃勃地挑了一桌的鱼,才花了五元人民币,好不丰盛。可惜的是端上桌来,不管是鳊鱼、鲫鱼,都是一律的清蒸,一个味儿。结果是吃了一条鱼和吃了一桌鱼是一样的,视觉上是丰富的,吃到嘴里却十分单调。

  匆匆饭饱后,又挤上了另一条船,从淳安继续东行进入富春江,前往杭州。途中经过建德、桐庐,看尽两江春色,一路上大汗淋漓,与天地共度一个炙热的夏天。

  今年重走这条路时,却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境界。山还是那山,却更为茂盛葱绿,水似乎还是那水,却净如明镜,有岛的倒影,再也没有漂浮的垃圾,一眼望去清澈碧绿,纤尘不染。

  30多年未见,千岛湖水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同伴们在船舱舒适的座席中聊天时,我却一直站在甲板上享受湖上的微风吹拂,青年时在这条水道上的颠簸在记忆里依然清晰,可是斗转星移,当我从另一个半球再回到这儿,这里已是旧貌换新颜。

  在千岛湖游船启航前,我与负责水域管理的有关负责人聊起了这个话题。他详细的介绍为我解开了谜底。

  在这片水域面积为573平方公里的风景区,我最感兴趣的是船舶的污水处理。据了解,淳安拥有各类船舶约847艘, 自2009年起就提出了游船艇生活污水“上岸工程”,并于2014年完成。2016年完成了航区货车生活污水改造,实现“零”排放的目标。生活污水收集系统,通过技术创新,在污水收集柜内安装搅拌装置,解决因杂质较多,易形成大量沉淀物,导致排水不畅问题;在排气口增设过水除臭装置,填充活性炭,避免进水时挤压出刺鼻难闻的气体而影响游湖品质;污水上岸中转趸船,先将船上收集的污水排入中转趸船,在中转趸船上安装大功率提升泵,将污水中转提升上岸。经过这样的系统工程,船上的污水滴水不漏全部通过中转趸船上岸了,并且在整个过程中,在船上和周围都闻不到一些污水的异味。这真正是名副其实的零排放。当然现在的船也今非昔比,尤其是梦想号游船宽敞舒适,噪音也很低。

  船行驶在千岛湖上,两岸是大小不一的岛屿,其实一个岛屿就是一座山,一千个岛屿就是一千座山峰。如果不是具备一定高度的岛屿,在新安江水电站蓄水时就已失去了显山露水的资格,沉入湖中变成水下礁石。

  曾经听说过新安江水电站的蓄水过程,一坝拦江,江水淹没了沿江的许多城镇和乡村。可是究竟是怎样一个状况却并不清楚。这次在千岛湖的晚上,观看了一出《水之灵》音乐剧,简洁又艺术形象化地为我们展示了千岛湖区发展的历史状况。

  1957年4月,为了解决上海和杭州的用电问题,决定建设新安江水电站。1959年9月提前蓄水,滔天的洪水淹没了原淳安县淳城(又名贺城)、原遂安县狮城两座县城,以及周边的大片地区,共淹没49个乡的1377个自然村。随后淳安、遂安两县合并为淳安县,隶属于杭州地区,成为浙江省面积最大的县。库区蓄水使得108米以下的山峰都沉入水底,108米以上的山峰丘陵星星点点散布在碧绿的湖面上,数一数竟有上千个之多,千岛湖由此而得名。蓄水后的淳安县多山多水耕地少,原先好好的余粮区变成了缺粮区。离乡背井的村民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当千岛湖扬名海内外,成为旅游热点后,旅游业的发展遇到了瓶颈,相比起周庄、乌镇、同里等相类似的水城古镇,千岛湖似乎缺少了某种历史的底蕴。其实不是千岛湖没有历史,而是他的历史被埋在水面之下,如同那一千多座山峰一样,山峰尚还在水面露出了顶端,可是具有千年历史的古城却静静地沉入水下,远道来的游人们并不了解它的存在。

  可是也有人始终惦记着古城的存在。第一次下水探摸古城,是2001年9月18日。当时的县旅游局规划科科长仇峰从县地名办找来老地图,几名潜水员带上装备,乘两艘快艇向着茅头尖水域驶去。他们运气很好,一下去就摸到了城墙,还拴起一块城墙砖,上面清楚地刻着“民国二十三年”、“县长张宝琛”等字样。在古狮城里,潜水员们发现,城内部分民房木梁、楼梯、砖墙依然耸立,并未腐烂,有的大宅院围墙完好无损,房内仍是雕梁画栋。推开木制城门,上面的铆钉和铁环仍清晰可见……其间,潜水员们还在湖底的淤泥中发现了雕刻着“光绪十五年制”字样的瓦当以及一块明代石碑。

  2012年4月,中央电视台举办千岛湖水下古城探秘大型直播活动。该次水下探秘采用了当时中国最先进的水下机器人和水下摄像机,以水下记者现场报道的形式,让观众能身临其境地探访水下古城。《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签约摄影师吴立新也曾深入水下,他在狮城北门发现一个巨大的牌坊,足足有八九米高。牌楼上工工整整地刻着牌楼主人的名字“妫水故儒姚文浚妻王氏”的字样,字体刚劲有力,字纹清晰可辨。牌楼顶部雕刻,刀工精细,造型美观,是一块典型的节孝牌坊。据《遂安县志》记载,有位叫姚文浚的贫苦书生,妻子王氏出生大户人家。王氏18岁嫁给姚文浚,不料姚文浚不久后病逝了。王氏一直守寡50多年,直至去世。后来,知悉此事的扬州府上表朝廷,于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岁次丁酉仲秋月在狮城的北门附近为她立了这座节孝牌坊。

  除了节孝牌坊,历史上淳安地区还曾建造过许多著名的功德牌坊。根据1990年编撰的《淳安县志》中的记载,新安江水库蓄水,淳安、遂安两县共淹没各类牌坊265座,其中遂安老城就有21座保存完好的古牌坊沉入了新安江湖底。狮城犹如一座偌大的“牌坊艺术博物馆”,沉浸在了千岛湖底整整50多个春秋。

  说到人们对古城的惦念,还有一位当年的村民不能忘记。早在潜水队员下水考察的十年之前,24岁时曾目睹“水淹古城"一幕的余年春就已经将目光锁定在这两座水下古城,他要把古城的原貌画出来。余年春不断遇到从外地赶来祭祖探亲、寻访故地的老淳安人,可是千岛湖烟波浩渺,故乡已经无迹可寻,连遗留下来的文史记载都不多见。那时他就有一个想法,何不将老城全貌画出来?留给子孙也是个纪念。从那年起,他开始四处搜集与两座古城相关的材料。1992年开始,余年春决定用自己的笔画下那座被水淹没的古城的样子。

  尽管是纯手工绘制,图卷却精美、细致到了极点。沿着城内的街巷,还密密麻麻标注着当时居住其间的户主名字及其后代姓名。台湾作家龙应台就是在图上找到了母亲的名字。余年春说,他在数年间连续走访了600多名当年的原居民,回忆确认两座古城的每一处细节。

  黄公望游历二十多年之后,用四年时间完成了《富春山居图》,留下了杰出的艺术成果。余年春十年春秋二十四稿,为一座千年古城画地图。同样是2009年,有一位名叫童禅福的古城移民,写了本30万字的《国家特别行动:新安江大移民——迟到五十年的报告》,他把29万人的移民故事都完整写了下来。他说,一本书30万字,一个人一个字。

  作者简介:叶周,资深电视制作人,原籍上海,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荣誉会长,现任洛杉矶美洲卫视新闻制作人。出国以前曾任职上海电影家协会《电影新作》杂志社副主编,上海电影制片厂文学部剧本策划。1989年留学美国,获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电视传媒专业硕士。后任职于美国公共电视台制作人、导演;澳亚卫星电视台(澳门)总监制、总制作人;美国洛杉矶KSCI-CH18电视制作人,策划创办了全美唯一直播华语新闻节目——2小时晨间新闻直播节目《洛城活力早餐》和下午的谈话综艺节目《麻辣下午查》。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姜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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