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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艺敏
淳安历史上共有三位状元,而南宋时期占了两位,他们分别是遂安瀛山书院的詹骙、淳安石峡书院的方逢辰。这不是偶然现象,证明书院文化教育成就斐然。书院性质虽属私学,却为中国官场培养输送了一大批栋梁之才。
我于去年出版的《是真名士自风流》一书中,写了16位淳安历史名人,没有把方逢辰收录进去,基于两方面原因,一是方逢辰一脉世系图谱传承有序,大体清晰,无需再去考证;二是有关他的介绍文章已经够多,无需再去赘述。我喜欢带点挑战性的工作,别人嚼过的馍吃着不香。近期有人看到我还在写淳安人物,问是不是打算再出一本续集?我内心自问,若果如此,如何给方逢辰定位呢?
一
最佳点是从书院入手。
方逢辰重视教育,他曾说过:“今天下人心陷溺甚矣,急起而救之,责在学校。”(《全宋文》)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一生中起起伏伏,七起七落,在宦海中沉浮。不如让他早点登场吧。
方逢辰(1221年--1291年),原名梦魁,逢辰二字是理宗皇帝钦点状元后赐的,于是他便以“君锡”为字。方逢辰与黄蜕、何梦桂三人肄业于石峡书院,南宋淳祐七年(1247年),黄蜕廷试第二名,俗称榜眼;方逢辰跑去祝贺,留诗戏言道:“状元留后举,榜眼探先锋”,意思说你这榜眼先去探探路,状元还是留待给我吧。虽然没有挑明了说,黄蜕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才是方逢辰的性格。他打趣着回道:“欲将状元留地位,先将榜眼破天荒”,黄蜕心想书院创办七十余年,从未有进入一甲序列的考生,那就让我来破了这天荒,才好把状元位置留出给你啊。
托黄蜕吉言,三年后(1250年)方逢辰果然考中状元,恰好30岁。这一年,严州知府赵汝历在府衙正街为方逢辰建造“状元坊”,牌坊背面题“甲第魁首”四字,荣耀尊显。事隔十五年(1265年)后,何梦桂又中一甲第三名探花。一时间,石峡书院名声大噪。
二
方逢辰初入官场只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承事郎”,后迁佥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平江军就是今天的苏州,相当于市政府秘书长一类的职务。宝祐元年(1253年),召为秘书省正字,三年,方逢辰上疏理宗,指斥宦官与奸佞擅弄威福,言辞偏于激烈,理宗大为不悦,方逢辰只得告病求去。次年,程元凤升任右丞相兼枢密使,他极力推荐方逢辰,遭到朝中大臣反对,理由是说他“交游学舍”。
“交游学舍”竟然成了一项罪名,这里的“学舍”应指书院一类的私学,方逢辰接受各地书院的邀请,去讲学授徒,传播理学思想,这是官方禁止不被允许的。
开庆元年(1259年),召为著作郎,次年是景定元年,兼权尚书左郎官,不久又因上书言事,得罪权相贾似道而罢官。方逢辰索性应聘婺州学堂,开坛授徒,盛况空前,从游者达数百人之多。景定二年(1261年),复出任婺州知府,不久又罢。再出任嘉兴知府,屁股还没坐热,又到瑞州(今江西高安)任知府,不等届满又被罢官。景定总共不到五年,方逢辰在此期间起起复复折腾了三回。
度宗即位,咸淳元年(1265年),召为司封郎官兼直舍人院,实录院检讨官,寻迁秘书少监、起居舍人。其后历任秘阁修撰,三年,出为江东提刑,徙江西转运副使。五年,权兵部侍郎。七年,迁吏部侍郎……累官至户部尚书,丁母忧去国,从此绝意仕途,归隐石峡书院著书讲学,终老一生。
宋亡之时,方逢辰59岁,正是暮秋时节。元世祖忽必烈下旨征召他,派出的使臣级别不低,是御史中丞崔彧,国家最高监察机构负责人。既然是皇帝征召,直接拒绝驳回多有不便,不妨委婉一点,赋诗言志吧,题为《被召不赴》:
万里皇华遣使辀,
姓名曾覆御前瓯。
燕台礼重金为屋,
严濑风高玉作钩。
丹凤喜从天上落,
白驹须向谷中求。
敲门不醒希夷睡,
休怪山云着意留。
万里之外皇帝派遣使者,来征召于我。无奈归意已决,心如止水,哪怕是用燕昭王招贤纳士所筑的黄金台,以及黄金打造的屋子,自己也丝毫不为所动,愿学那东汉名士严子陵,隐居垂钓于严陵濑,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白色的骏马本应有远大的志向,不应该絷于空谷之中。这里的丹凤和白驹比喻贤者和隐士,但因生不逢时,迫于环境就连白驹也只能“向谷中求”。想当年隐士陈抟,曾受周世宗召见,高卧不醒,坚不出仕,怪只怪山林白云着意要挽留于他。
如今,山林白云着意挽留于我,这一留便是终身的约定。崔彧是文臣也是直言敢谏之人,他对方逢辰心存敬意,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劝已然多余。与白云有个约定够浪漫的,崔彧不禁心生羡慕。
“石峡书院”无疑是最好的约定去处。
三
去年“5·18”国际博物馆日,淳安博物馆为胡建民的水下古城摄影,成功举办了一个展览,60余幅照片的文字说明由我撰写,当我看到他传送过来“石峡书院”内拍摄的照片时,不由得有些小激动。其中竖式石匾“理学名家”,四字楷体阴刻,乃度宗皇帝御笔,尤其引人注目,匾额制作精良,四周云龙纹罩边,贵气雍容。由皇帝赐匾“理学名家”,想来方逢辰当年名头一定不小。
但据我看来,淳安历史上能称理学家的只有钱时一人。方逢辰的理学思想,承继的是朱熹学派,“以格物致知为本,以笃行为修己之要”,讲求“正心诚意”,推崇二程(程颢、程颐)、周子(周敦颐)与朱熹。从他目前遗存的著述看,他的理学并未形成体系,不足以开宗立派、以启山林,对后世学术产生深远影响,只零星见于其散论文中,如《赣州兴国先贤祠堂记》曰:
周子将教人以穷理之所自来,不得不探天地之根、极万物之源以为言,故名曰太极。又以其形形而实无形也,故曰无极而太极。二程子将教人以体理之所实在,则不得不就日月事物切近者为言,故曰道不离器,器不离道。
这是《易经·系辞》关于“道”“器”关系的论述:“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器为道之体,道为器之用;体用一源,如影随形,所以说“道不离器,器不离道”。二程与朱熹用“体理”来表述,实质一也。
明清之际思想家、史学家黄宗羲,在《宋元学案》中认为方逢辰:“盖淳安之学皆宗陆氏,而先生独为别派一也。”我们在方逢辰的文章中确实可以看出,讲究“理”与“气”结合,在官场中更是一身“浩然正气”,不与内竖、权相沆瀣一气,敢于直言时政,导致“七起七落”,但在理学上绝非“独为别派一也”。
其次,我也不认可黄宗羲所谓“盖淳安之学皆宗陆氏”的说法,窃以为,淳安学者其实大多数是宗朱氏的“理学”,朱熹几次三番到瀛山书院讲学,私淑弟子云集,“理学”成为一门显学,起到了很好的引领示范作用。陆九渊并没有来过淳安,南宋时期,“心学”传播还属于初始阶段,许多学者仍然将它归于“理学”的范畴。钱时作为淳安“心学”的代表人物,他只是陆氏的再传弟子,著书立说,开坛授徒,取得学界广泛的认可,也都需要一个过程。
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标题是“理学名家钱时”,有人微信上留言说,应该叫“心学名家”。这个建议提得好,我先前就有过考虑,历史问题往往如此,同一现象站在不同时代、不同角度去看,得出的结论是不一样的。当时的“心学”远未成气候,大众的认可度和辨识度不高,把“心学”(二陆)、“象数”(邵雍)、“元气”(张载)、“太极”(张栻)等其他学派皆归于“理学”,这是可以理解的。朝中大臣甚至有斥之异端邪说,指摘为“伪学”的,这些都不足为奇,新生思潮从来是伴随骂声而诞生的。
话说回来,如果“淳安之学皆宗陆氏”,那么,直到明代王阳明弟子王畿莅临瀛山书院,也大可不必借《重修瀛山书院记》一文,隐晦地表达“心学”意欲主讲瀛山书院,充分利用其弟子周恪(时任遂安县令)和其兄周怡(太常少卿)的便利条件,力促书院由朱熹的理学转向阳明心学,占领文化思想高地,尽可能地争取热衷者、信奉者和追随者,比如像方应时这样的,从瀛山书院走出来的高才生。
四
书院作为一个文化阵地和学者讲会的平台,历来成为各派学者眼里的重要资源,不辞辛劳、辗转游学,传播各自学术主张,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台。这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当时的一种社会思潮和文化现象:自我意识的觉醒,文化表达的张扬,炽热、活泼、宽松、自由。
先祖的遗风流韵悠悠绵长,始终在方逢辰的血液里徜徉。不成理学家,必为教育家。
方逢辰在《青溪县修学记》讲述了兴学的重要性:淳祐辛亥(1251年),石孝闻为令尹,志于修建学校,立志“以礼义救人心之溺”,并带头捐赠俸禄,同乡也相于筹措,终于宝祐二年(1254年)竣工。方逢辰称赞石孝闻此举:“固足以见尹无仇民之政”,一改青溪县多年以来,官吏以赋税为功,“守迫之令,令迫之民”,以致于“弱者买吏为安,强者伍吏为市”的局面,鼓励官员积极兴学。
另在至元乙丑(1285年),受邀作《常州路重修儒学记》一文中,认为三代以来,“学校废,教法衰,人之道不立,天下遂为纷纷争战之场”,教育崩坏是导致国家体系、人伦纲常崩坏的主因,此后,之所以斯文未丧,皆因孔孟之教不废:“后之学孔、孟者,其以四书为根本,以六经为律令,格物致知以穷此理,诚意正心以体此理……庶不负天之未丧斯文之意。”在方逢辰看来,兴学办教育不但可以知礼义、守斯文,而且可以固人心、稳社稷。
“人生而群,不可无教”,这个理念来自于父亲。
方逢辰父亲名叫方镕,字伯治。据嘉靖、光绪版《淳安县志·儒林》载:少以词章名两魁,郡试后,弃举业,尽心圣贤知行之学。日训诸子,所讲明必以穷理尽性为先,至于应事接物,则以持敬实践为功。后授宣教郎,秘书省检阅文字转奉直大夫,两淮制置司参谋官。
方逢辰是家中老大,二弟方逢振,字君玉,景定三年(1262年)进士,历国史实录院检阅文字,迁大府寺簿。宋亡退隐于家,讲学于石峡书院,人称山房先生。三弟方逢源。
妻子名叫邵满,据方逢辰《恭人邵氏墓志铭》载:“方逢辰之妻,乃吾母夫人之姪也,名满,生于嘉定癸未十六年(1223)六月十日,以淳祐辛丑(1241)归于我……男三人:国孙、梦孙、鄱孙;女三人:省女、福女、孑女。”可惜34岁那年就去世了;方逢辰在墓志铭中称赞妻子“秉心塞渊”,说她持家用心,踏实深远。
另据《蛟峰先生阡表》载:“(方逢辰)再娶朱氏,子男三人,长梁太学生,次栋,次杰。女三人,长(德纯)适修职郎无为军无为县主簿徐敏中,次(德恭)适武学生项雄飞,次(德温)适邵元廷。”
朱氏所生长子名叫方梁,于至元戊寅(1338年),出任石峡书院山长。据牟山献《重修石峡书院记》载:“至元戊寅,浙西按察佥事夹谷之奇聿至严陵,以书院中更多故,渐至颓废,命公之子梁为山长,任其经理。”
儿子接替书院“山长”之位,乃是顺理成章。这样他就可以腾出更多时间著书立说。三元宰相商辂曾在《蛟峰方先生文集序》里说:“兹先生裔孙渊应贡来京,偕其姪兵科给事中辅,持先生遗文见示,俾为之序噫!先生之文如秋霜烈日,类其为人,览者当有自得。奚俟予言,特以用世之志有禾尽遂,人固无能知者。”
商辂说的这个“裔孙”,是方逢辰五世孙方渊,搜集整理了方逢辰散失的文章,辑为《蛟峰方先生文集》八卷,亲自到京城请商辂写篇序言。商辂对此评价颇高,谓之“文如秋霜烈日”,跟他的为人一样,正气凛然,豪健奇挺。
商辂在其文集序言中还有提到:“其职业止于修撰而已,先生所著有《孝经章句》《易外传图说》《尚书 中庸 大学释传》《名物蒙求》诸书,是皆文集所未载者。”
归隐期间方逢辰也是以诗词寄怀,他现存诗歌数量不多,总共42首,收录于《全宋诗》。
作为薪火传承人的方逢辰,教化育人是立德,书院传承是立功,著书立说是立言,此谓之“三不朽”。方逢辰的“七起七落”与其文化品格息息相关。他是一位官员,更是一位学者,一位教育家,一位传薪者。传薪者一个重要的标签,就是不会被浮云遮眼、欲念加身,不会随波逐流、与世沉浮。这是一种态度,是一种坚守,是一种自信,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力量,更是一种融入骨子里的高贵。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程就 姜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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