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界千岛湖

快·准·活·美

点击打开
您当前的位置: 睦州文苑 > 民俗民艺 > 情系桑梓
先贤 蜀阜人文薮——徐鉴
发布时间:2021-03-10 08:50:57

鲍艺敏

淳安桑梓地,蜀阜人文薮。

若论淳安之文薮,我认为蜀阜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话题。蜀阜别称锦沙村,一个引人遐思、充满诗情画意的村子。走进村庄,顾望四周,单是看那些亭台楼阁,你就能感觉内敛而不失雅致:观澜楼、胜概楼、望虹楼、三峡楼、万花草堂、东麓草堂、新安书屋、梓溪精舍、碧桃轩、竹月馆……

不惟如此,它还是徐震、徐贯、徐鉴、徐楚、徐应簧、徐廷杰、徐宪、徐汝圭、徐鹏程的家乡。这个村落单是朝廷敕立的牌坊就达十余座之多,有“青宫少保坊”(徐震),有“勋阶极品坊”(徐贯),有“都宪坊”(徐贯),有“达尊坊”(徐楚),有“进士坊”(徐鉴),有“三代联芳坊”(徐楚、子徐应簧、孙徐鹏程),有“乔子联芳坊”(徐宪、徐汝圭),有“龙门坊”(徐淑)等等。

这个美丽的村庄如今已沦为泽国,成为一段封藏的印记,我们也只能从《蜀阜文集》《蜀阜小志》等古籍中去钩沉发幽,追迹探源。

我徒慕其地,

不可得而游。

聊以画笔开瀛洲,

而今一识韩荆州。

这是明代画家沈石田应工部尚书徐贯所托,为《蜀阜十景歌》所作的配画诗。沈周虽然没有亲临蜀阜,但他对徐贯的家乡满怀向往,犹如笔下的瀛洲,亦诗亦画,亦隐亦真。诗中沈周把徐贯比为韩荆州,这是从李白诗中衍化而来的:“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沈周遇到徐贯,好比李白遇到韩荆州。可见他们志趣相投,心气相通,他们纯属精神的契合,灵魂的交流。沈石田未必知道,在蜀阜像这样有趣的灵魂还有许多。

我们今天的主人公叫徐鉴,字克明,号钝斋(《淳安县志》误作“纯斋”),蜀阜人(今威坪)。他也是徐贯的从兄。徐鉴父亲叫徐礼,字士恭,号敬斋。生于洪武己巳年(1389年)七月十三日,卒于正统丙寅(1446年)十月一日,享年58岁。徐礼是家中的长子,他有个弟弟叫徐震,也就是徐贯的父亲。

母亲王氏,马山王经仲之孙女。据徐鉴《先妣敕封太孺人墓志事实》云:“(母)自幼有淑德,善女红,最为父母钟爱,及笄归先君。”女子十五周岁称“及笄”,说王氏及笄那年嫁到徐家,擅长纺织、刺绣、缝纫等针线活,操持家务。

徐鉴的求学之路较为平坦,他小学老师名叫方宗尚,多年后病逝,其子方敦找到徐鉴,让他给父母写篇墓志铭。徐鉴不能拒绝,就有了这篇《方处士宗尚翁偕孺人钱氏墓志》,徐鉴称方宗尚为处士,可见是一位有德才的隐士,不愿出仕为官。内中说自己:“垂髫时学于方氏之塾,则公之仪度器识,与夫行事知之颇详,义不容拂。”

长大后又拜师桐江姚先生。徐鉴的另一篇祭文《祭太子少保兼吏部尚书谥文敏姚先生文》,提到了自己另一段求学经历。他说“自正统丁卯(1447年)冬,拜先生于馆下受春秋业,循循善诱,纳于绳墨。”

姚先生是指姚夔,桐庐人,正统七年(1442年)进士,与商辂是好友,历经英宗、代宗、宪宗三朝,官至一品,谥号“文敏”。徐鉴说“自正统丁卯冬,拜先生于馆下受春秋业”。据我的推算,姚夔这期间应该是回桐庐老家省亲或是丁忧。

都说人有轮回,历史也在重复。何时何地遇到什么人,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当我看到姚夔这个名字时,心生一种亲切感,二十年前我写《商辂传》时就熟悉他,与商辂同朝为官,同为股纮之臣,更是意气相投的挚友。

姚夔不但学问醇厚而精深,为人也正直。商辂曾经这样评价他:“器识宏伟,言论侃侃,立朝三十多年,忧国之心,老而弥坚,每当廷议,正色昌言,人皆敬服说”。徐鉴拜他为师算是找对了人,起点就高于旁人。难怪三年后的庚午一科(1450年),“乡闱克捷”,中了举人。天顺四年(1460年),会试再中进士,列二甲第28名。

次年,朝廷授徐鉴为南京户科给事中一职。威坪人的性格历来爽直,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做官但求无愧于心。履职初期就开展调研工作,在此基础上,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曰《计开》。

徐鉴在《计开》奏议中直陈六条:一曰崇圣德,要求皇帝必先于垂戒,修德于己。二曰重守备,指名道姓抨击“守备太监王敏等严加修省,以谨天戒……”三曰诱直言,条陈广开言路之重要。四曰饬群臣,要皇帝知人善任。五曰抚军土,防奸御侮在于军。六曰恤穷民,图治之道在乎安民。

徐鉴不去顾及官场潜规则,不去顾及开罪同事臣僚,不去顾及什么人情世故,不去顾及别人异样的眼神。凡有利于国家社稷,有话尽管直说无妨。奏疏言辞剀切,一如徐鉴之为人。

天顺八年正月十六日(1464年2月23日),英宗驾崩,长子朱见深继位,是为宪宗,时年十八岁,改明年为成化元年。

据徐鉴《祭敕封太孺人先妣王氏哀辞》云:

成化改元,朝廷推恩封为太孺人。鉴继擢江右(江西),得便归省者三……去冬,母染微疾,鉴侍汤药。顾谓之曰:“此乃老年常事,幸亦安可,汝慎勿忧,汝为国家臣子,当任国家政事。勿以私恩而久稽公义,汝可行”。强之不已,竟承命而往。逾两月而讣音至矣。呜呼哀哉!享寿八十,子男五,孙十有二。

徐鉴母亲王氏,享寿八十岁。有五个儿子,孙子十二个。

从上述文字可推知,徐鉴由户科给事中一职,擢升江西左参议的时间,是在成化初年。

我们在《徐钝斋文集》中,找到了他在江西任上的一些诗词,其中有《赣州驻马》《庐陵思亲》《泰和江上》等诗。

庐陵是如今的吉安,也是民族英雄文天祥的家乡。

一路浏览翻阅文集,我被其中《经惶恐滩有感》一诗吸引,徐鉴巧借眼前之景,直抒自家胸臆:

路经惶恐忆忠臣,

堪叹南朝事变更。

惫矣巨奸输拙计,

挺然一介奋忠贞。

乾坤万古凝精爽,

滩水终年作泣声。

遥想从容歌正气,

稜稜节概尚如生。

徐鉴这首诗是他经过惶恐滩所写,惶恐滩是赣江十八滩之一。

提到“惶恐滩”,我们自然想起文天祥的那首《过零丁洋》:“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意思说惶恐滩的惨败让我至今依然惶恐,可叹我零丁洋里身陷元虏,自此孤苦无依。自古以来,人终不免一死,倘若能为国尽忠,死后仍可光照千秋,青史留名。

徐鉴是明天顺四年(1460年)进士,早在四年前的景泰七年(1456年)九月,文天祥被代宗追封谥号为“忠烈”。虽然距离文天祥去世已有一百七十余年,但他的民族气节得到广泛的认同,仍然光照千秋。徐鉴这次经过惶恐滩也不由追忆文天祥这样的忠臣,遥想他在狱中从容所作的正气歌,更是感慨万千,那种稜稜气节如在眼前一般。

徐鉴在江西时间不久,“寻任广东左参议”。

明代布政使下设左、右参议,分守各道,主要分管粮储、屯田、清军、驿传、水利等事。

当时的广东并非经济发达、文化繁荣,令人羡慕的地方,由于天高皇帝远,统治的触角难以抵达,加之海岸线漫长,这里是倭寇、海盗盛行的地方。而打击和缉捕海盗、倭寇,恰是参议的职责之一。

徐鉴到任后无论是语言、气候还是饮食,都有些不习惯,需要一一去适应。最快捷的适应方式就是走基层,这一点与他兄弟徐贯倒挺有几分相像。上任交割完毕便走马驰骋,跑遍十一府几十个州县,掌握第一手动态的信息。

成化五年(1469年)三月,他来到潮汕的南澳岛、长沙尾、牛田洋等地,乔装易服,甚至与海盗有了近距离的接触。看着也不像有三头六臂、凶神恶煞的模样,就是普通渔民的装束。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沿海百姓视海为田,以舶为家,生活都与海事有关,据明代章潢《图书编·广东图叙》记载:“广东古百粤之地,盖五岭之外,号为乐土,由雄、连可以向荆、吴,由惠、潮可以制闽越,由高、廉可以控交桂,而形胜亦寓焉。滨海一带,岛夷之国虽时时出没,其志在贸易非盗边也。然诸郡之民,恃山海之利,四体不勤,惟务剽掠,有力则私通番舶,无事则挺身为盗。”把海盗当成了一种职业。

拿南澳岛来说,宋代以来就是海盗聚众泊船之据点。明朝初年,民间贸易被一刀切掉,引起老百姓不满。南澳岛属于三不管地界,且孤悬大海之中,官府担心岛民作乱,将原住民迁往大陆,“遂虚其地,粮因空悬”。结果南澳岛反而成为海盗的一个巢穴。

徐鉴在一次与渔民的交谈中,大受启发。徐鉴自称是收购珍珠的江浙商人,担忧走海路遇到海盗,叹气道:“官府怎么就不派兵围剿呢?”渔民笑道:“谈何容易。官府在明处,海盗在暗处,官兵一动他便知晓,怕连海盗的影子都见不到,如何剿灭他?”

徐鉴被问一时答不上话。渔民复道:“海盗脸上没有刻字,出海劫掠才是盗,回港渔业又是民。你看我是盗是民?”徐鉴听罢一惊,不动声色道:“听说海盗头目姓袁?”渔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鉴,道:“是叫袁天鼠,你还懂得不少呢。”徐鉴道:“怕不是真名吧?”渔民诡异一笑,道:“人又不傻,为躲避官府追捕,大小头目都有外号,也是惯常的做法。”

“擒贼先擒王”,徐鉴内心顿时有了主意,他自言自语道:“这些年袁天鼠手上一定有不少的浮财,如若我出银子将其买下,他派人护送我的商船顺利返乡,不是两全其美吗?”停罢,摇摇头道:“我一个外乡人,哪里寻得袁天鼠去?”渔民将信将疑,问道:“客官果有此意,我倒乐意成全,只是……”徐鉴会意,袖出一锭纹银,递到渔民手中,拱一拱手,语颇诚恳道:“不叫你白辛苦,我暂住详云客栈,届时可领袁天鼠上那里寻我商议。”

两人约好见面时间,各自散归。

徐鉴来的时候只带了几名探子,专为摸清海盗门路而来,此番诱捕袁天鼠完全是临时起意,因为他知道,只要诱惑足够大,很少有人能免疫,这是对人性的考量,何况身为海盗的袁天鼠?徐鉴赌的就是这份胜算。他遣一亲随作速报于潮州知府,调集府衙捕快,埋伏于客栈外围,以防袁天鼠走脱。

一晃到了约定的日期,徐鉴让客栈整备酒席,专待客人上门。

且说那渔民本身也是海盗成员,与袁天鼠还是同村人,岂有不熟的道理。徐鉴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乘一小舟,直奔大海深处一艘大船而去,这是袁天鼠的老巢,平日他不在渔村落脚,吃喝拉撒睡全在大船上面,官军若来说走就走,来无影去无踪。围剿了多少年,官军拿他毫无办法。

待上船见了袁天鼠,如此这般,告知原委。袁天鼠喜不自胜,大笑道:“正愁着满船的东西如何变现,他倒送上门来了。护他江浙商船返乡,这有何难?”转而狐疑道:“不会是官府暗探吧?”渔民拍着胸脯道:“外乡人,满口江浙口音,出手好叻大方,住在详云客栈。”袁天鼠不再有疑,决定赴约面谈。

客栈伙计引着袁天鼠一行入内,徐鉴迎上前去延席入座,添酒加菜,推杯换盏起来。袁天鼠起初还有些戒备之心,看徐鉴边饮酒边交谈,神态自若,暗道自己多心。他自恃文韬武略不输于人,席间借助酒兴与徐鉴天文地理,说古论今,想在徐鉴面前卖弄一番。没想到徐鉴有问必答,事事精妙,如数家珍,说得兴起反而诘难于他,一时间大为佩服,连呼“可惜”。

徐鉴问他“可惜什么?”袁天鼠晃着脑袋说:“你有这等才学,不去科考做官可惜了!”徐鉴立身而起,冷笑道:“可惜的是你,与官府作对,劫掠为盗,误入歧途不自知。”言毕,一掷酒杯,喝道:“来人啊,给我拿下。”袁天鼠尚无反应过来,捕快一拥而入,将一干人等尽数绑了送官。

徐鉴兵不血刃,杯酒之间擒获海盗头目,真正大快人心。袁天鼠按律伏诛,其余部众遣散不提。

身为朝廷命官,徐鉴身不由己。忠孝自古不能两全,徐鉴的苦衷只有他自己知道。父亲去世二十多年,尸骨一直没有入土,成为他的一块心病。据徐鉴《祭敕赠户科给事中先考宁五府君哀辞》中云:

自吾父背弃,历今二十五载,而弗克葬者,惑于风水之故,乃诸孤之不孝,实吾父平昔之所虑也。滔天之咎,安可迯(逃)乎?藉我叔父,念此手足,卜地横村,可以安厝。我之兄弟,涓此良辰,启请灵车,执绋介行。孤縻仕途,弗克扶柩,远在千里,含哀莫诉。呜呼痛哉,孤之于父,生不能养,死不得见,葬弗克送。乌用子为哉,不孝之罪安可逃耶?呜呼痛哉!

这篇悼文写于徐鉴父亲去世二十五年后,也是他智擒海盗头目袁天鼠的第二年,即成化庚寅年(1470年)。

徐鉴泣说:“不孝之罪安可逃耶?”我们仿佛听到他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抢呼:“呜呼痛哉!”

为国尽忠却不能为家尽孝。

徐鉴耿耿于怀的是:“生不能养,死不得见,葬弗克送”。父亲死得早,“丙寅之岁(1446年),旅邸倾逝”。因为猝死在钱塘(杭州),当时没有来得及见上一面,如今间隔二十五年下葬之时,自己又远在广东,不能为父亲送葬,他不能原谅自己,悲痛欲绝。加上他在广东这几年,水土不服,积劳成疾,病体日沉。次年,他致仕归乡,回到了人文渊薮的蜀阜,声名却留在那八荒之外的广东。不久卒于家。据光绪版《淳安县志》载:“广东参议徐鉴墓在县西七十里赤石岭南石坞”。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王志仙


淳安发布

淳安发布

视界千岛湖

视界千岛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