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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富女
在我记事时,外婆的头发就白了,不掺杂半根黑丝,是个典型的“白毛女”。没有一段影像,乃至没有一张相片记录着她,对她的记忆只凭深烙脑海里的胶片翻洗一遍。
外婆生前育有一儿三女,不幸的是儿子在两岁光景便夭折了,外公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只因外婆没福守住这颗“种子”,接下来的日子就不言而喻了。看见别人膝下儿孙缠绕,外公心里自然酸甜苦辣,于是借酒消愁愁更愁,脾气爆发的时候,眼睛像铜铃,声音像洪钟,仅有的“三颗明珠”,外公也舍得把还在襁褓中的老三(我小姨)送去隔溪望不到的莲塘人家。
斗转星移,家中两个女儿都成了窈窕淑女,众多男青年都伸长了脖子,大姨被同村的小伙相中娶为妻,剩下我母亲自然是留在家里延续香火的最后人选了。碰巧我父亲从淳安老港口移民至遂安任民办教师,经人牵线搭桥,就这样做了外婆的上门女婿。婚后第二年我大哥腾空出世,接着是二哥,等大姐出生后,母亲深感力不从心,当时的口号是“人多力量大”,嘴巴增了,口粮减了,怎么办?地里的庄稼还得腾出手与外公一起打理。里外操持深感身心疲惫,母亲分析现状采取了节育措施,兴许是天意,二姐和我都属于意外的礼物。外婆倒比母亲乐观,日子再紧巴也得过下去,偌大一个家庭,自给自足不成问题,油盐酱醋那是要拿钱去应对的。在我看来,外婆就是一张奔跑在路上的小张人民币,她与我的父母共同盘活着这个大家庭。
为了养家糊口,外婆像孙悟空七十二变,纯手工煮些米羹、熬红枣汤、烤臭豆腐、卖豆腐皮之类,挑着担走村串巷地叫卖吆喝。那时我还小,没到上学的年龄,但不能划归为嫌杂人,可做外婆的贴身侍从,那些小杂活都归我掌管,譬如递碗筷、找零钱,一老一小成了街前里弄的一道别样的风景线,外婆这个“白毛女”也成了一个独特的“注册商标”,每次出门,我们都会把东西卖个底面朝天。换成现在,说不定外婆就是“微视频”里的网红嘞!回家之后我便坐在她身旁,帮她数一叠皱不拉叽的小钞和一堆唏哩哗啦的硬币,此时的我特别兴奋,因为通过这道工序,外婆会赏我几文“跑腿费”。然后我捏着小钱,火急火燎,一头扎进小卖部换成一包一毛五分钱的奶油香瓜子……
外婆的入厕习惯不好,一进宫起码半小时。见外婆入厕,我便佯装肚子痛一头扎进去。其实我这一举动正中她下怀,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那半个小时闲着也是闲着,外婆就跟我聊闲天,从东拉到西,从北扯到南……短短半小时“考勤”下来,屁股上面必烙一道深深的勒痕,反正外婆嘴里蹦出来的都是我爱听的“故事”。
别看外婆平日里忙,对床铺很是讲究。那时候家里穷,腾不出钱来买棉弹絮,都是用稻草来替代,加之卫生条件有限,稻草很容易成为跳蚤的温床。清晰记得外婆手拿一瓶“敌敌畏”,稻草伸入瓶里往外随手一撒,这道工序可以让跳蚤中毒而亡,尽管跳蚤还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遇天气晴好,外婆就重新从楼板上捧来稻草,将其头尾齐剪掉,取其中间精华段在太阳底下曝晒,之后在硬床板上均匀铺展,最后盖上一张变了色的旧草席,分明就像主人给小猪添稻草的情景,我便短暂性地退化成四爪动物在“窝”里尽情撒欢,整个严冬就闻着充满阳光味的稻草酣然入睡。
外婆的睡相忒难看,嘴巴大张,眼睛半眯,镶在嘴里的两颗“金门牙”暴露无遗,幸亏是假的,我想这般财气外露会遭贼惦记的。外婆的呼噜声风云变幻,一呼一吸之间若隐若现,现在想来就如杰伦《双节棍》里的“哼哼哈兮”,也如嘻哈风里“喃喃说词”,这类呼噜有时能当催眠曲,有时能让你夜不成寐。记得有一次,白天与小伙伴看聊斋,晚上等床头灯一拉,外婆的呼噜声响起,我的心扑腾得厉害,四周好象全都是牛鬼蛇神、凶神恶煞,吓得我大气不敢出,我故意用脚轻踹她一下,她会敏感地翻个侧身,捏在手中的大蒲扇象征性地在空中拍拍热气,等蒲扇摇摆落定,下一场呼噜声乐又会骤然响起……
在我慢慢长大的同时,外婆也慢慢趋于衰老。临了一场大病让她卧床不起,痛苦的呻吟声覆盖了她独特的呼噜声,好像没过多久,外婆就安详地走了,我异常平静,昔日的一幕幕在我脑海里掠过。伴随锣鼓和爆竹声声,我竟然没掉一滴泪,直到外婆的棺木抬上山坡落入土坑,一铁锹一铁锹的泥土将其埋没堆高,我的眼泪才和着风不住地往下淌……
在我的眼里,外婆如一本接地气的民间小说,读着通俗易懂,糙中有细。在她身上没有发光发亮的大爱,而在那个年代,正是她这种朴实无华的小爱,滋润着我们一大家子。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