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黎平

（四）

重卡

小区对面是家水厂，生产饮料和瓶装矿泉水。

水厂实行三班倒，也就是说，工人没日没夜都在里头干活。但我们在外面听不见机器的轰鸣，看不见夜班工人脸上的疲惫。有关一瓶自来水会通过怎样复杂的工艺流程，变成在市场行销的矿泉水，更是其中幽暗的部分。

我在小区门口常见到那种加长版卡车，轮子多得数不过来，而且总像个哮喘病人喘着粗气。进入厂区装货的重卡每天都来消磨光阴，一辆接一辆停在路旁排队等候，使原本尚为宽畅的道路一下子缩小成盲肠狭道。

是的，现实的确不够理想，但生活总得这样延续。

某日，缓慢行驶着右拐进厂门的重卡后轮竟然不可思议地卷入一个行人……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其实那个瞬间谁也没看见，肯定有人走神。或者大家都在走神，但三班倒的水厂不会。

我在小区门前目睹重卡进进出出水厂已有多年，每当一辆重卡喘着粗气，车轮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总是会屏住呼吸，仿佛水厂正在替我们挨过和受难。

老砖

模样长得笨重的老砖，被砌筑在一幢老宅的墙根时，曾与风和岁月签订过一份承诺书。书中说：它将保证以其方正厚重，承担起百年不动摇的祖传基业。

那时我们虽未出生，但作为历史的特定承接者，我们一帮尚未识字却天生早熟的幼童不自觉地担负起验证老砖是否兑现承诺的责任。

我们小心刮下长在砖块表层的白硝，用以自制火药，通过观察其能否引爆来判定一块老砖可能的年轮；我们认真观察一些蚂蚁和百足虫在砖上爬过的路径，从而得出一块老砖是否具备某种神性的结论。如果春天下起了大暴雨，我们则会留意从屋檐上下来的雨水是否已对老砖造成侵蚀；而一场进村入巷极具破坏性的洪水过后，那留在墙上的印迹又成为我们判断掠过的时间阴影有多深厚的依据。

必须承认：一块老砖的品质已得到了岁月的多重印证。而我们也从百年老宅的墙根处成长起来，怀里揣着一部老砖精神的嫡传秘笈，行走于江湖。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