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兆望

　　那是三十年前的春天，一位六旬老者从海峡对岸过来，开始了一段时隔半个世纪的破冰之旅。

　　他迈着沉重的双腿缓步登机，当飞机升到空中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家乡的方向，途中更是透过机窗目不转睛地俯视祖国的每一寸河山。

　　飞机降落在苋桥机场，老者迫不及待地随车驶向家乡千岛湖。

　　此时县委统战部的工作人员正在海外海大酒店迎候，“王将军，您好！”老者一下车，就有数双热情的手迎了上来。最后这位被称为将军的老者与两个妹妹抱成一团，半个世纪的相思泪伴着喜悦，在重逢的这一刻如山泉奔涌……

　　翌日，县里派了专船把将军送往老家威坪。一上船，将军就直接走上船顶的甲板上，不时四处眺望。当船驶到古县城的水域时，他扫视了一下眼前的岛屿，像是重新在往大脑输送信息，以印证当年在老城教书育人时那熟悉的山山水水。“这水底下是老城市了吧？”将军沉吟片刻问。“是的，是的。”旁人答道。“那座山现在变成岛了，原来我还经常来登山玩过……”将军笑了。

　　大家望着将军手指的方向 ，那便是龙山岛。船继续前行，将军沿着护栏绕圈走完整个甲板，他时而四面远望，时而又双目紧闭，之后又收紧腹肌，长长地往体内吸着气。“这是我四十多年没吸到过的家乡空气啊，现在千岛湖的水比当年新安江的水清澈多了，空气更清新了，我要好好享受这美丽的山川、家乡的风光，你们生活在这么好的生态环境下，应该感到幸福和自豪。”将军有点动情。

　　到了古镇威坪的水面上，那是将军最熟悉的地方。山是东山尖，水是南村源，往上通徽州、蜀阜、碣村、方腊洞、点将台、帅印山，远处百桂尖、静山尖，将军带着浓浓的“威普话”絮絮叨叨，毫无让自己的嗓子停下来的意思，慈祥的脸上满溢着喜悦。

　　船缓缓地停靠在了小码头，在众多亲友的陪同下，将军一路步行。到了离村一里地的位置，他想起了年少时出入村子经过的牌坊，“这里有个牌坊的，上面还有四个字（玉堂里居）怎么没有了。”不知不觉到了进村的大门牌楼下，牌楼高数丈，门呈圆形，气势雄伟，南北两面留有海瑞亲笔墨宝“兄弟进士”“父子文魁”的题字。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祭拜父母。在墓前将军说了些儿子没能尽孝的话，望父母原谅，甚至跟父母聊起了家常，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最后三拜别过。

　　再到兄长的坟前，将军双膝跪地，嚎声大哭：“为什么大哥不等老弟回家见上一面？父母年纪大了，没能见其尊容，他们回归了大自然，那是情理之中的事，大哥你不能不等我回家，老弟有很多话都想等回家来跟大哥说啊，你却早早离我而去……”

　　将军在父母坟前都没见他掉眼泪，在兄长坟前却如此恸哭，兄弟之情让人动容。拜别过后，他有个隐蔽的动作，用手在地上抓了一把，然后伸进口袋。

　　回到台北之后的几年，将军身体每况愈下，有一天他把儿子叫到跟前嘱咐道：“不要忘记大陆有爷爷，有奶奶，有祖宗，我们家的根在大陆，”随手把一样包得很严实的东西交给儿子，“这包宝贝，等我死后，再让它陪我同葬，把我的坟头朝西北大陆家乡方向吧。”

　　儿子很好奇，等到安葬父亲的那天便把那包“宝贝”打开了，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包不起眼的——泥土。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姜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