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利归

早年编辑《淳安古籍文献丛书》，曾以旧县志记载的书目“按图索骥”。民国《遂安县志》记载，余国祯，儒洪人，为汪乔年门生，进士，四川富顺知县，有《劬庵类稿》《见闻记忆录》行世。《劬庵类稿》还记载了十都余八，人称“八大王”跟随胡宗宪抗倭的事迹。这些都引起了我的兴趣。当时，搜集到《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13册有康熙四十七年刻本余国桢《见闻记忆录》五卷。作为同宗，私心仰慕，然而虽说五卷，实则篇幅较短，只是一本小册子，只能忍痛割爱，最终没有编入《淳安古籍文献丛书》。

去年，在网络上乱逛，发现洛阳市图书馆收藏有清康熙刻本余国祯《秉烛斋点易支言三卷》(孝慈堂藏版)、《周易杂释附一卷》、《对学辨韵一卷》(漪园藏版)、《见闻记忆录五卷》合一册。《见闻记忆录》后有其孙余彦掞戊子跋，称《点易支言》《对学辨韵》二集，已先后问世。所撰《见闻记忆录》，篇章散乱，先君殚心编辑，分为五卷，手录成帙，将谋剞劂而遽以疾终。因亟谋付梓以成未竟之志，庶不敢忘先人手泽云尔。由此看出，这一册余国祯三集著述是先后刊印行世的，并非一次完成。书跋作于戊子，即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年，所以称作康熙戊子刻本。

今年再度发现国家图书馆收藏有清代道光刻本余国贞撰《劬庵类稿》8册共十六卷，首末各一卷。急与在京同乡姜良志联系，让他帮忙查询。良志十分热心，联系国图，确认有此古籍，并告知了国图安老师的联系方式。经联系，按照国图复制古籍要求，提出复制申请。于今年四月收到了《劬庵类稿》影印电子版。

一

《劬庵类稿》十六卷，包括《秉烛斋点易支言》上中下三卷、《秉烛斋周易杂释》一卷、《北窗谭史》一卷、《田研斋弃余草》上中下三卷、《拙傭辑余》上下二卷、《欲可斋释谚》一卷、《见闻记忆录》五卷。首卷为道光二十年遂安训导丁樾序，末卷为余中慎所编《劬庵公年谱》。道光二十年为庚子年，所以可称作道光庚子刻本。

从《劬庵类稿》目录及内容看，没有收录余国祯《对学辨韵》文集。所以，洛阳图书馆康熙刻本与国家图书馆道光刻本可以互为参照和互为补充。

《点易支言》和《周易杂释》属于“经部”，阐释了《易经》演变的源流及作者对经文的理解。《周易》是四书五经中最为深奥、最具哲理的古老文化书籍，阐述了人与自然的依存关系及自然人类“生生之理”。

《北窗谭史》属于“史部”。原本有上下二卷，自秦至明，涉及二十一史。此为残本，自尧舜至汉室。有大禹治水、卫鞅变法、完璧归赵、信陵救赵、李斯焚书等我们熟悉的历史事件和故事。史可鉴古知今，作者多有出我意料的见解。

《田研斋弃余草》为余国祯“温饱”之余创作的“艺文”，多为政序、寿序、行状、墓志等传记类文章，大致属“史部”。文章涉及府县官员及遂安师友戚属，《姚邑侯语石纪游序》《贺陈邑侯督饷京荐序》《睦司马潘公署邑德政序》《高邑侯武强治略序》《章范山稿序》《明三边总制汪公行状》等，都可与淳安史志相呼应，有着存史补史的作用。

《拙傭辑余》的内容有题跋、碑记、书札、诗词、疏记等，大致属于“集部”。其中有《沈石田山水墨迹跋》，记载了余国祯与毛一鹭在苏州的一段往事，其手泽还藏在故宫博物院《沈周行书游张公洞记卷》中。《严郡侯钱公平寇功德祠碑记》记载了严州府知府钱广居平定遂安土寇经过和功德。本集还保留了余国祯与恩师汪乔年的往来书信。

《欲可斋释谚》《见闻记忆录》大致为杂记，属“子部”。《欲可斋释谚》有点意思。比如“周子南君”“汉寿亭侯”怎么念读？余国祯先生解释，子南是地名，汉寿是亭名。所以，不能读作“周子”，不能误作“汉”代。其他一些谚语解释也给我们耳目一新的感觉。其中还有一则商辂奇对之谚，录此分享。商文毅公十余龄时，读书外墅，地名桃林。有县尹以公事至其乡，闻公神颖，召试之，指柳阴渔舟，出对云：柳岸莺啼，制艇渔翁停艇听。公对曰：桃源鹤舞，下棋仙子弃棋骑。尹大奇之。《见闻记忆录》，顾名思义是记录余国祯所见所闻的文章，分为记文、记人、记物、记异、杂记五卷。有些怪诞，但也有一些纪实，如记文中有关遂安詹氏续谱及詹氏墨宝的记载就有些史料价值。记异中的《遂山民八大王始末》，记载的就是明嘉靖年间汾口宋京村余汝楠抗倭的事迹传说，故事栩栩如生。杂记中《纪汪老师佚事》记载了汪乔年在青州从政及总制三边在当地的口碑流传和感人事迹。

《对学辨韵》也属“子部”。本书按平水韵平、上、去、入四声105部韵编写，从单字对至多字对编排，声韵协调，琅琅上口。内容包罗天文地理、花木鸟兽、人物器物，是一部训练儿童属对，掌握声韵格律的启蒙读物，也是淳安继宋代方逢辰《名物蒙求》之后发现的又一部儿童教材。

二

从《劬庵类稿》卷末《劬庵公年谱》看，余国祯一生具有传奇色彩。余国祯出生于明朝万历二十四年，卒于清朝康熙十八年，享年八十四岁，跨越明末清初。五十岁之前生活于明朝。六岁从胞叔受业，就显聪明伶俐，十一岁补邑博士弟子员。十三岁受业赵敏学先生。二十岁娶元配陈孺人成家。二十一岁始受业汪乔年老师二年。成绩优异，曾与汪乔年一道，被巡盐御史胡继升召至杭州课文赋诗。然而，此后母亲去逝，旋遭家难，不得不避地授徒，养家糊口，先后馆于遂安城东宗宅，馆于苏州、馆于城西黄宅。多次参加科举考试，流年不利。三十二岁参加崇祯六年癸酉应天乡试才中举。四十五岁参加崇祯十三年庚辰会试才成进士。由此谋得一官半职，授四川叙州府富顺县知县。本想学而致用，一展宏愿，然而生不逢时，李自成起义声势浩大，如火如荼，大明王朝已经风雨飘摇。崇祯十四年，恩师汪乔年被委任三边总督，奉命平叛，结果于次年在襄城遇难。此时余国祯在知县还未任满三年。崇祯十六年，余国祯入京应觐，崇祯十七年回家省亲，不想清兵入关，明朝灭亡。余国祯五十岁时，已经改朝换代，进入清朝。清朝初年，江南也未完全安定，余国祯不复入仕。顺治三年丙戌，土寇劫掠乡村，启处不遑。顺治乙未，遇闽寇掠遂，六十岁的余国祯被抓入山中，后得脱，移居城中。康熙十三年甲寅闽变寇起，又避窜各地。后至康熙十八年终于正寝。余国祯一生可谓家难国祸一个接一个，历经风云，虽然逢凶化吉，高寿而终，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余国祯一生儒者仁心，教书育人，积德行善，泽被乡里。余国祯协助汪氏人将恩师汪乔年葬于城西，并将一女字许汪乔年嗣孙汪滋慕。又捐金安葬业师赵敏学先生。明末遂安训导秀水濮万鋊卒于署，棺柩停于荒圃十余年，余国祯捐金并通知其嗣子扶柩而归。帮助节妇余三近妻李氏买田以助。顺治五年大饥，米价腾涌，余国祯商于县令贷库金、出己资使人往兰溪买米平粜。康熙十年，七十六岁高龄的余国祯领袖合邑绅士条陈里役积弊弊。此外，余国祯还奖掖后进，毛际可、方象瑛、章振萼、方儒林等多受指点，其中章振萼为女婿，方儒林为孙婿。

余国祯自称“武强山农”，实际上著作等身，为遂安一代大儒。除前述遗稿外，在富顺任上还著有《金川谳语》。入清回乡后，著有《课儿草小题时文》数十首，评选《明洪永至天崇历科程墨》共八册，纂《周易大全讲义》六卷，抄录《癸酉闱牍全稿》。八十一岁还撰著《思蹇录》。

余国祯著述流落外，束之高阁，到目前未见余国祯生平事迹的详细学术研究，是为遗憾。愿以此文抛砖引玉，希望学界及本土人文爱好者更多给予关注。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