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

拾起身边一本彩色的《本草纲目》，翻到“半边莲”这味药，我被吸引住了。“半边莲别名急解索。时珍曰：半边莲，小草也。生阴湿塍堑边。就地细梗引蔓，节节而生细叶。秋开小花，淡红紫色，止有半边，如莲花状，故名。治寒齁气喘，及疟疾寒热，同雄黄各二钱，捣泥，碗内覆之，待色青，以饭丸梧子大。每服丸，空心盐汤下。”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抄录这一段文字，是因为我对半边莲有一种亲情感。

家乡的山路边，田塍上总生长着七七八八的草，你别小看这些草，其实这些草都是一味药，比如车前草、马齿笕，还有凤尾草、酢浆草、夏枯草……这些杂草丛里就有一种叫半边莲的药草，是一味好药。

过去那年月里缺钱，每家都缺钱，大人每日为钱发愁。一个家庭，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事事牵人心。七件事里头，柴，可以上山斫；米，生产队有稻谷分；油，生产队打豆油菜籽油。茶更容易得到，春茶采过后，自己上茶园里去摘些“老壳”———老茶叶，大叶片的茶叶，放日头底下曝晒，干燥后贮坛瓶里候着。酱也有，六月黄豆熟了，煮一煮拌上麦皮，放团笆里发酵，长出緑绒毛，剁碎红辣椒，腌制起“辣椒酱”。在老家，“辣椒酱”是个好东西，炒什么菜放一点进去，突然就那么好吃起来。不过酱还有一说，就是酱油，酱油是自家做不出来的，只能到供销社去打；盐，一定要去供销社买，缺钱就拿鸡蛋换。

六月来临，我就背了竹箩去田塍上，到路边拔半边莲，拔着拔着，热日头下汗水就止不住地流，终于拔了满满一竹箩，背回家摊开晒在晒坦里，晒上三天五天的，用手捏捏，干燥了再背到收购站去卖掉，手上拿着几角钞票，交给母亲充一充家庭开支。

半边莲解毒，大热天身上生疖子，拔来一支半边莲，撒上一撮盐，用斧头背或是柴刀背捣一捣，捣烂了敷到红肿的疖子上，敷个三四次，疖子消失了。不知道什么道理，我每年六月里身上都要生出几个疖子，背上生得多，屁股上也生。祖母不用半边莲敷我的疖子，她摘一片长在路边的一种草的叶子，放手板心拍一拍，叶子拍软了再贴到疖子上，这样一次两次地贴，疖子居然也消失了。这种草有股臭味，家乡人叫它臭草，叶子叫臭草叶，一片叶有孩子的一只手大，我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

有次上山割羊草，我一脚踏进草丛里，左脚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钻心地疼，急忙跑回家大声嚷嚷：我叫毒蛇咬了。母亲急匆匆跑到屋后石塝上，拔来一支半边莲，放嘴里嚼碎敷到我的疼处，并用一布条包住，疼痛感渐渐缓解了。

药典介绍：半边莲味甘、淡、微寒。“甘”和“苦”相对，半边莲是甜的。后来我拔了几根半边莲塞嘴里嚼嚼，也不甜呀，倒有股青草味，难嚼。想来母亲应该比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