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黎平

山茱萸红

1

你把山茱萸拍给我看。

树枝上，一串串红果子。秋天在果皮上反光，叶子半绿，半黄。

2

红灯笼伸到嘴唇前，够不着。

阳光被一丛树叶遮挡。山茱萸，成为阴影里的事物。

市场疲软。无辜被谁伤害。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提看不见的线。

3

它们躲。来不及躲的，就对着秋天亮舌苔。

叶子盖不住它们。生津止渴的功效。如果你肾亏，头晕，目眩，耳鸣。它助你登上秋天的山崖。

不气喘，不气馁。

4

山茱萸红了，秋天就红了。唯有树叶被轻度灼伤。

你拍给我看那伤痕，像你脊背上被树枝戳开的乌紫色伤疤。

二者具有相似性。人与果子，果子与岁月的相似性。

5

而它们挂在树上不肯下。

谁是那个伯乐？总须山高，天阔，丛林茂。

6

尖叫是没有声音的。果皮反光需要一定的光源，背景里的绿色可能是假象。真的东西，好的事物，低调得令人掉眼泪。

7

山茱萸，一串串红。

山里的秋天，草木深。

衣架

一般情况下，木制的衣架更容易产生信任感。以手摸之，木头衣架会在林子里起风。

我们把湿漉漉的衣服晾上去，勾挂在露天的晒衣杆上。让阳光和清风，慢慢挤干湿衣服里的水份——此时的衣架已被我们忽略，如同老婆的勤快也视而不见。

她在横置的铝合金晒衣杆上将衣架一个个预先排好，仿佛指挥一班士兵列队、立正、稍息。这种时候，作为她的先生，我非常愿意为她多提供几个木制衣架。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还想给她搬来整座森林。

听酒

那年入秋，母亲蒸糯米饭，把蒸熟的糯米饭摊晾在竹编的团筢上。仿佛展示生活的奥秘，我在一旁又急又馋，抓耳弄腮像个猴精。

这时母亲会捏上一个饭团，拌点红糖作馅，打发我这条小馋虫。其余的全部拿来做米酒，款款装进脸盆。在夯平的糯米饭中间挖个小洞，均匀撒上发酵酒曲。然后再蒙上厚厚的棉絮，棉絮底下，有令人期待的嬗变——

多么奇妙啊，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把耳朵贴近了静静地谛听。

母亲说：这是听酒，听听酒神什么时候翻身，什么时候苏醒。可是母亲并不知道我就是那个酒神，想醒就醒，想睡就睡，想喝就喝。母亲听到的其实都是我在内心装神弄鬼发出的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