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

　　那时我与叶百绩成了忘年交。

　　百绩是叶家村人，我是光辉村人，他比我大出三十几岁。他喜欢唱戏，一次相识，他带我去他家里拿一本《西厢记》给我。

　　《西厢记》全名叫《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它的曲词华艳优美，富于诗的意境。这是我第一次读古典，至今都不能忘记。

　　叶家村现在是三个村并到一起的，并过来的还有一个庄家村。如今叶家成了大村子，叶家祠堂成了有名的文化礼堂，活动不断，歌舞不绝，可百绩是看不见了，他去世有好几年了。

　　百绩说话很“绵软”，每句话都拖腔带音的，嗓子很细，吐字如兰，农村里讲是“女子腔”。一个村子里，男人变“女子腔”不多，一般男人一开口，先来句“×杀娘姆”，然后再说事。但我知道，百绩的“女子腔”是做戏练出来的。

　　叶家村里办过剧团，排过古装《西厢记》《血手印》《三看御妹》，后来还排过《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节振国》等现代戏。

　　古装戏里，百绩演的都是旦角，比如相国小姐崔莺莺，富绅之女王千金，御妹刘金定……后来不让男扮女装，现代戏里他就只能演些男配角。

　　练相国小姐崔莺莺念白与行动，百绩下了死功夫，照着剧本，一字字咬，一抬手一动脚地练，终成正果。搽粉抹脂，俊俏如仙，一上戏台，轰动乡民，叶家祠堂里夜夜爆满，挤不进祠堂的小孩如我，只能攀了窗户看戏。

　　越剧曲调，悠扬绵长，剧团里拉主胡的叫叶大种，也是自学成的材，后来也成了我的朋友。叶大种胡琴拉得紧贴唱演人百绩，丝丝入扣，不露半分缝隙。那把胡琴都是叶大种自己动手蒙的，蛇皮、胡琴板、胡琴杆产自村后山上。

　　村里老一些的房屋系徽派建筑，砖木结构，瓦黛墙白，大门两边开窗，门檐上写上或用沙灰镶嵌上吉利之语，有五个字的，有四个字的，窗户上也题字。后来时兴筑泥墙屋，墙刷白石灰，顶盖石板，也冬暖夏凉的，门楣、门窗上还题字题句。对文化的追求和崇拜，是家乡一种好传统，能体现这一传统的还有一句俗话：“卖茅司（厕所）都要衬（供）儿子读书”。想想，老一辈真有些伟大。

　　百绩有一手好书法，他的书法应该是学颜真卿的。用笔，骨力雄强，筋肉丰实；结字，方正饱满，端庄严整，气势宽博。不像今日之书法界里一些所谓的“家”，题了“春池嫣韵”“勤能补拙”，人家一看一读，变成完全不同的字了。

　　在原岭足、下店村、杨家畈、安川、光辉、叶家、庄家、中涓、山足、西源等很多村里，农户房屋门楣、窗楣上都留有百绩的手迹，什么“人乐庆和年”“年丰人增寿 ”“春光映日新”“盛世幸福居”“五谷丰登”“四季呈祥”“国泰民安”等等。

　　老屋不倒，书法就不老，别人不知道，但在我心里百绩亦长春。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姜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