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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雪莲花盛开的地方
发布时间:2021-08-09 09:28:19

江涌贵

  高山,对空军雷达兵来说,很熟悉也很亲切。1968年7月2日,我参加团“四好连队、五好战士半年初评”工作组,去的连队地处川西北,与青海省南部玉树地区接壤,是一个离团部很远、海拔4800多米高的高山连队。

  1968年7月1日(农历六月初六)下午,政治处组织股的梅干事和我在保卫股办公室谈工作时,收到邮递员送来的一份“母病故,速回”的电报。当时,梅干事看了这份电报后,自言自语地说:“这可能回不去啊……”我拿着电报向政治处石主任去汇报,不出所料,领导没有批准我回家。石主任轻声细语道:“小江啊,工作组是早已定好的,一个萝卜顶一个坑,除去支左的,机关里人员很少了。工作组明天就出发了,临时也没法换人顶替你。这样吧,先给家里寄点钱去。你节哀顺变,要以工作为重啊。”

  此时,团里已决定让我参加半年初评工作组,第二天就要出发了。从团机关到县城还要走五六里路,由于时间紧又要做好下连的准备工作,最终也没来得及寄钱回家。

  第二天吃罢早饭,我们就分开乘坐5辆解放牌大卡车从团部出发了。一路风尘一路歌,天天爬岭翻山坡。

  车子沿途经邛崃、名山、雅安,第一天在雅安住宿。笫二天经过天全,翻过二郎山,中午到了泸定。在沪定县城休息时,我们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大渡河铁索桥——泸定桥,并从桥上走到对面再返回靠县城这一头。下午汽车前进至康定,当晚在康定住宿。

  汽车翻二郎山时,我想起20世纪50年代唱过的那首《歌唱二郎山》的歌。这是一首歌颂解放军修建康藏公路的歌,在当时,可以说是人人会唱、耳熟能详。这次下连队,我有机会亲自经历一下过二郎山的滋味。汽车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缓缓爬行。这里山高,道路状况不是很好,因经常发生翻车的交通事故,所以安全行驶是第一位的。

  康定,过去是西康省省会城市,一座享誉世界的历史文化名城。一座跑马山,名扬五洲四海;一曲《康定情歌》千古绝唱,醉了天下人。康定市具有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是川藏咽喉、茶马古道镇、藏汉交汇中心。自古以来就是康巴藏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商贸、信息中心和交通枢纽,是以藏族为主,汉、回、彝、羌等多民族聚居的城市。康定系汉语名,因丹达山以东为“康”,取康地安定之意,故名。藏语称康定为“打折多”,意为打曲(雅拉河)、折曲(折多河)两河交汇处。旧史曾译作“打煎炉”,后通译“打箭炉”,简称炉城。

  在高原地区因天寒干燥,砂石路面尘土飞扬,我们坐在车上面,颠簸一天下来,其滋味也不好受,天天都是灰头土脸的。那天下午到康定后,时间还算早,我们就去温泉洗了个澡。

  当天晚上,我们在康定住宿。驾驶员小孙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了一个离奇的故事。一次,驻蓉解放军陆军某部驾驶员开着解放牌大卡车跟在一部地方货车的后面,大卡车要超,大货车不让,那架势像电影里的镜头。不料在一拐弯处,因车速过快加上路况不好,后面陆军的大卡车发生翻车事故。汽车连翻了四个跟头,然后又稳稳地停在快到山下的路中央,更巧的是车子头刚好是下山前进的方向。这时,陆军驾驶员好像做了个梦刚醒似的,打开车门走下驾驶室……定睛一看,车子还好,满满一车物资也安然无恙。更要紧的是他从险处捡回了一条命!他站在车子旁镇定一下情绪,点燃一支烟慢慢地抽着。过了一会,原先开在前面的那辆地方货车来了,见路中间停着一辆大卡车,停车一看正是刚才想超他的那辆车。这位驾驶员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的?我一直没让他超车,他怎又跑到我前面来了?这边卡车驾驶员走上前递给他一支香烟,开玩笑地说:“老师傅,你不让我超车,我也走在你前面了吧?”当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地方司机惊呆了:“算你命大福大!不过,在二郎山开车可要小心啰,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哟!刚才那儿路面并不很宽,所以我没让你。后面你老按喇叭,也确实有点不想让……老弟,没有下一回了。”

  故事讲完,我们美美地睡了一觉,已是第三天了。汽车翻过贡嘎山,当晚在道孚兵站住宿。第四天,我们在炉霍兵站住宿。我记得在道孚、炉霍兵站住宿吃饭时,我们还享受到了只有团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享受的“小灶”——吃面条。因高原空气稀薄,大米饭煮不熟,面条稍好些。但我对那特殊的面条也吃不下去,吃在嘴里,面条是黏牙齿的。

  汽车过雀儿山后,便分道扬镳了。主线是通往西藏的昌都到拉萨的,往右朝北前行是通往甘孜、石渠的支线,终端是石渠县城。第五天我们就住在四川省甘孜县。

  汽车在高原上行驶,天空似乎都变得低了许多,伸手就可抓到云朵。一路上经常碰到藏民老乡,印象最深的是用香烟换贝母、换麝香。藏民很热情好客,你给他两支烟,他就抓一把川贝母给你。他们戴顶礼帽,右手袖子挂外面,手拿一把短柄小锄头,衣服的前面卷上,腰中用布条捆着,把挖来的四川贝母、虫草、党参、单归等存放在布兜里。平日里他们拿着一把短柄锄头,满山遍野地挖贝母、虫草。那时我们用5包上海产的飞马牌香烟,就可以换一个麝香,川贝母和麝香都是名贵药材。当时香烟很紧缺,要凭票供应,而藏族同胞爱抽烟和喝酒,所以用香烟就可以换贝母。

  第六天早饭后,我们从甘孜县城出发。随着汽车沉闷的引擎声,下午顺利到达连队。

  我们下到石渠雷达连队时,正是雪莲花盛开的季节。说起雪莲花,它生长的环境极其恶劣,一般的植物根本无法存活,雪莲花却能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环境中傲霜斗雪、顽强生长。过去高山牧民在路途中遇到雪莲时,被认为有吉祥如意的征兆,并以圣洁之物相待。

  “团里汽车来了!”自称“和尚兵”的连队干部战士欢声雀跃,像小孩见到久别重逢的父母一样,个个脸上都露出由衷的笑容,奔跑着拥了上来。副连长立马指挥开始卸车,把疏莱、大米、衣服等物资搬回房内……巍巍的山岗顿时欢腾起来。

  空军某部雷达连驻扎在石渠县虾扎区,地处藏区腹地,在巴颜喀拉山上,雷达天线就架在山顶上,海拔4850多米。连队离青海玉树和西藏昌都都不远,其中,石渠县距青海省的玉树只有35公里。

  我去的时候是盛夏季节,也是牧民们放牧的季节,朝公路两边看去,是一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只是羊少牛多,牛是牦牛,白色的、黑色的、黑白相间的,最漂亮的是它们的尾巴,柔软、油亮,如烫过发似的有小卷儿,一把摸上去还有弹性。据说,以前牦牛尾巴是贡物,太监手上拿着的拂尘就是这东西。

  这里是雅砻江上游,江面宽,但很浅,水清见底,寒彻入骨。因都是刚从雪山上流下的雪水,手伸下去感到咬人。高原河流的鱼都是无鳞鱼,因为地方风俗,藏民是不吃的。当兵的不管那么多,照吃不误,而且吃得有滋有味。我们在连里吃早饭时,就常有鱼干吃。这都是战士们在星期假日下河去抓来晒干的,所以不是连队食堂和个个班里都有的。操纵一班的姬兵等几个上海兵,因我是浙江人,算得上是“半个老乡”,就把我叫到他们班里“开小灶”——围着火炉烤鱼干和馒头吃。

  说起吃鱼,还真有一番风味。当时,连队的伙食标准是1元3角5分一天,按照当时的物价来说,伙食标准不算低,但在那荒无人烟的高原雷达连,仍然吃不上好伙食。平时蔬菜要到石渠县城去买,但也买不到丰富多样的新鲜蔬菜,连队离县城还有35公里,离虾扎区也有十来里。

  我端着一碗稀饭、拿着两个馒头,跟着姬兵来到操纵班围着火炉坐下。炉子边上是垒得整齐的干牦牛粪,像不规则的油饼一样。我们一手抓一块牦牛干粪放在炉子上,一手持一条鱼干放上去烤,什么配料也没有,就把它烤熟,等两面都烤成黄黄的,就用手掰着吃,正好下稀饭,这真是开洋荤了。或许那是这辈子印象最深刻的美味佳肴了,在我的味觉里,或许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牦牛粪烤鱼干这样更好吃的东西了。

  我在这个连队一蹲就是十多天。早餐,主食是稀饭、馒头,榨菜、白糖、花生糖、豆腐乳算是菜,常年就这些轮换着吃。中餐和晚餐,主食是米饭,有时吃面条,只有过节才有机会吃水饺,新鲜蔬菜基本是土豆、萝卜为主。每个班都有火炉,烧的是焦炭,还有牛粪。

  转业回地方后,我常对家人侃起当年到高山连队用牦牛粪烤鱼干吃的生活。不料,家人嘲笑说:“你们当兵的怎么一点不讲卫生?一只手抓牛粪,还去抓馒头、鱼干,吃得下去吗?”我说:“吃得下去呀!香着呢!这就是我们雷达兵的生活。”

  7月中旬,正是盛夏季节,在成都平原已是气温很高的天气了。可在这海拔4800多米高的雷达连,白天穿军衣、戴军帽,晚上站岗还得穿绒衣绒裤,房间里照样要生炉子烤火。雷达天线架在山顶上,雷达、电台、油机也都在山顶上,营房在山腰处。应该说,我们去的时候是好季节,假如是冬天去,那就惨了。

  一个星期日,我和操纵排的几个战士一起去河里抓鱼。这里是雅砻江上游,水清见底。虽是7月的炎热夏天,但这高原的河水还是寒彻入骨,因都是从雪山流下来的雪水。那时抓鱼的方式极为原始,将一张小鱼网拉开,底下系上铁链,沉到江底,网在水中铺平。我们拉住网的两端,一头几个人,赤着脚,高卷起裤腿,在江边的浅水处拼命地奔跑。拉着鱼网朝前跑时水花四溅,也不管裤子打湿了……捕到鱼,当场就剖好洗净,拿回连里去晒成鱼干,平日里当一个好菜慢慢吃。你还别说,在这海拔近5000米的高山上,能吃上新鲜鱼,确实不容易!

  我们到连队之后,正是“八一”前夕。为了搞好爱民工作,密切军民关系,在连队指导员的带领下,我们工作组成员一道来到虾扎区公所,拜访了驻地地方政府,征求群众对部队的意见。

  虾扎区公所在高山下的一个平坦地上。在上世纪60年代后期,这里还很落后,藏民生活很苦。说它是一个区公所所在地,也不过是内地一个乡下小小的村落,四面是高高的山坡,山下一块大平地。我记得,除了区公所和区粮站的房子是白色墙壁,其余都是黄色、灰色的。那条一头通往石渠县城、一头通往成都的公路,从村中通过。一点灰色的东西,就像是从山顶滚下来的一堆乱石块。原来这是一个小村落,一个在高山草地上的孤零零的小村庄,在这高山上几乎是望也望不见的。朝周围望去,还有一个个帐蓬,那是藏民们居住的“房屋”。

  藏族嗜好酥油茶,藏族人民普遍用酥油茶招待客人。出发前,指导员先给我们讲了与藏民接触、到藏民家做客应注意的问题。藏族常用酥油茶待客,他们喝酥油茶有一套规矩,当客人被让坐到藏式方桌边时,主人便拿过一只木碗(或茶杯)放到客人面前。接着主人(或主妇)提起酥油茶壶(现在常用热水瓶代替),摇晃几下,给客人倒上满碗酥油茶。刚倒下的酥油茶,客人不马上喝,先和主人聊天。等主人再次提着酥油茶壶站到客人跟前时,客人便可以端起碗来,先在酥油碗里轻轻地吹一圈,将浮在茶上的油花吹开,然后呷上一口,并赞美道:“这酥油茶打得真好,油和茶分都分不开。”客人把碗放回桌上,主人再给添满。就这样,边喝边添,不等喝完,热情的主人总是要将客人的茶碗添满。假如你不想再喝,就不要动它;假如喝了一半,不想再喝了,主人把碗添满,你就摆着;客人准备告辞时,可以连着多喝几口,但不能喝干也不能不喝,碗里要留点漂油花的茶底。这样,才符合藏族的习惯和礼貌。

  我们走访了区公所、区粮站等单位,征求当地政府对驻军连队的意见。然后来到一藏民家中做客,走进房内,主人热情地接待我们。老大娘从身旁抓一小块茶叶(又称砖茶),放入吊在火炉上的铜茶壶内,里面放的是冷水,烧开后再放入酥油。一会儿,老大娘拿出几只土瓷碗,很有礼貌地用大拇指在碗内则边沿擦了一下。然后,她拿起烧开的茶壶往每只碗里倒,再一碗一碗地端给我们。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有股香味,我们每人都接过碗,并认真地喝了起来。说实话,并不十分难喝,也不那么好喝,关键是有股羊骚味,所以初来乍到的我们都不习惯。但酥油茶对补充体力、缓解高原反应很有效,只要你吃得惯牛羊肉就没什么大问题。

  在那雪莲花盛开的地方,虽然条件艰苦,但吃着耗牛粪烤的鱼干,喝着热腾腾的酥油茶,感觉是暖暖的……现在回想起来,年轻时当雷达兵的经历在我的人生中该有多么精彩!而那次去石渠雷达连,只是其中的一个片断而已。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姜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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