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美娟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开始分批放行。第一批走了十辆车，等对面过来十辆，这边再放第二批。

我们是第三批放行的车辆。因为我们的前面有三辆车，按十辆一放的规定，我们的车队要被分开，放过去的要等，被拦住的要急。交警得知这一情况，特事特办，第三批等于多放了车辆。

因为限量放行，路上基本上没有会车，倒是可以跑快的。再说，被困了大半天，每个人的心情都异常焦灼，恨不得飞车解郁。但是，大伙没有放飞情绪，一个个沉着忍耐，时刻提防陡峭山上的石头或半挂在路面上碎裂的岩石，以及部分路段小面积的泥石流。自打在怒江大峡谷，鱼躲闪不及，车子两次受到小石头的袭击（幸亏不是落在玻璃上，也不是汽车的关键部位），从此，大伙只要到了落石路段，都分外小心，再也不敢将一路的侥幸当鸿运。岂料，一辆白色的贑牌照的奔驰，竟不顾路面险窄弯多，不断地鸣笛，跟在我们的后面，像只失去重心的风筝，左摆右摇的，真担心它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在这个冷不丁有飞石落在车子的前后，如同孩子的恶作剧般的险恶路段，是不应该超车的。既然对方着急上火，说不定有紧要的事要办。于是，到稍宽点的路段，我们很友善地靠边，小心地让过对方。

半小时后，在一突兀的拐弯处，我们又赶上那辆白色贑照奔驰车，因为它停在了路边。等我们驶近了才发现，汽车的尾部被落石击中，车后玻璃和一块黑色的东西碎了一地，其中一人的头部包着，渗出点点殷红。因为是危险路段，他们只能等待交警的帮助。我们不能也无法为他们提供帮助，只好沉着地快速通过。

他们如果不超车，说不定中彩的就是我们的车队。鱼说。

是啊，好险！几个人应声。

不好，胎压一下变成45了。随着唛子老婆的一声惊呼，大家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唛子已回单位有几天了，他将飞拉萨，与我们再度会合后走完全程。因此，车上只有他的老婆、妹妹，还有一位上海姑娘。胎压骤降到45，是极危险的信号。可是，落石地段又不能停车，只得一边减速行驶，一边询问汽车的其它状况，最后的判断，可能轮胎被碎玻璃扎了。只好一边告知行驶要领，要求随时报告车况，一边寻找安全区域，以便停车检查。

十几分钟后，在山坳处停下。这里比其他地方宽敞一些，因为路外有一小块杂草坪，可以停几辆车，其他车辆可以骑停在路边。虽然杂草外是汹涌咆哮的江流，幸有一排大树，挡住了狂暴的水流。大家麻利地下车，唛子汽车的一只后轮胎破了。老大赶紧从后备厢取出千斤顶，其他几个男人一起取下备用车胎，齐心协力换轮胎。这期间，女人们也没有闲着，乘机检查各自车辆的轮胎，挖出嵌入的小石子，查看有没有粘上碎玻璃之类的潜在危险因素。男人们换好了轮胎，连招呼都不用打，一个个动作极麻利，上车，驶离。好像再多待一分钟，就会增加一分钟的危险。

就在我们快要换好轮胎的过程中，又有一辆汽车被碎玻璃扎了，他们就停在我们前方十米处的山脚下，从车上下来四个人，同样忙着更换轮胎。

经过刚清理出来的泥石路段才知道，几乎半座山都倒了下来。武警战士从结实的泥石流中挖出弄堂似狭长的一条通道，以便车辆通行。他们身上的衣服脏乱不堪，累得似乎眨巴眼皮都很费劲，但仍不忘提醒过往车辆小心行驶，注意安全。

他们稍事休息后，还要清掉另一边高墙似的泥石流，才能保证两车道的正常行驶。从然乌湖被堵路段到藏王故里，一点不比海通沟的路好，光是大面积的泥石流路段就有三处，难怪堵的时间那么长。因为感动，我们都乐意拿出最好的食品和饮料与武警战士分享，但他们都婉拒了，只接受矿泉水。

执勤的交警也忒辛苦。但凡落石路段或发生泥石流路段都有交警，发现车辆被落石击中或别的险情，他们都以最快时间赶到现场处理，汽车轮胎陷入泥浆里，他们帮忙推，目的只有一个，尽快疏通道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拥堵。由于人员少，路段长，路况又复杂，除巡视车辆外，易发生事故的路段责任到人，每人分管一段，或两公里或三公里，全靠两条腿来回不断地奔跑，指挥。补水的早喝光了，哑了的嗓子没有水滋润的，说出来的话都是半截的，声音干枯得让人难受。即便这样，对我们递出去的红牛饮料，还是一一挡了回来。一张张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如果有矿泉水，可以给一瓶，其他的我们都不能接受，除水之外都算受贿。且不说，看他们一个个不顾个人危险，不辞辛劳维护道路安全，我们是甘心情愿地送点食品和饮料以表感激，也算不得贿赂。但是，他们将此奉为圭臬。水最多也只接收两瓶，分别装在衣服口袋里，跟着他们在路上来回奔忙。

越往前，越能体会到武警和交警们只接受水的意义。往往行驶了半天，也见不到一个村庄或一个本地人，有钱也买不到可以活命的水。而补给也因路途遥远，不能及时。

一路上，但凡徒步或骑行的，三三两两，也有独行的，他们的穿着、行装各不相同，但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每一个硕大的背包上都写着同样的字：愿意接受矿泉水！这恐怕也算是进藏路上一道别样的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