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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姑妈
发布时间:2021-10-21 09:13:23

王丰

老姑妈今年96岁,安居在千岛湖镇上的一家敬老院里,一切生活日常不用担心和牵挂。

老姑妈叫银娥,是我父亲一辈兄弟姐妹当中的老大,父亲那辈有俩兄弟五姐妹共七个。张爱玲说“岁月是一把杀猪刀”,此话真正透彻地道出了人生的沧桑和无奈。到现如今,父亲辈七个只剩下老大和老末两位姑妈了,老末姑妈如今也近80,垂垂老矣。

自从老姑妈银娥入住敬老院以后,我每天都想着去敬老院看望她,一则她是父辈中的老大,二则她孙子整年在外打拼,一家人都在外地,忙碌得少有空隙,一年里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我又不敢去看望她,原因是每次去见她,她总是言未出而泪满面,弄得我也心酸流泪,时常勾起对父辈们的刻骨思念。所以看望她一次,我要难受好几天。

每次和老姑妈见面,多不过5分钟,她就会大声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起那一段常挂在嘴边的话来:“我真是没有用啊,一个弟弟都当不住,昌仁死得那么早,我还活在世上……”

昌仁就是我父亲,63岁那年得脑溢血走的。那年的六月里,白天他还在秧田里择稗,半夜就死了。父亲走的那几天,天天都落雨,父亲出殡那天更是大雨倾盆,浇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墓地一片泥泞,溅得人衣裤尽是黄泥。我不敢说是天为我父亲哭泣,但父亲确实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

父亲死了,报丧给老姑妈,老姑妈还在山地里翻番薯藤,听到丧信,她一声嚎啕,满身泥巴从中涓村(现在是三坦村)哭到我家里。 

老姑妈也是好人。可天道不公,她一出世左眼就蒙着一层白膜——看不见东西。十八岁那年,老姑妈经人牵线,与叶家源源头的中涓村一户农家的男青年谈对象。这户人家住在村脚半山腰用木头搭成的草棚里,父母早过世了,只有俩兄弟相依为命。和老姑妈谈对象的是老大,见了面,老姑妈坦白地告诉他:我是中意你的,只是我一只眼睛瞎了,有破相,不太配得上你。这个后来成了我姑父的老大当时便说:你不嫌我家住山刹(山棚),我也不嫌你一只眼晴瞎。

老姑妈当年出嫁,一脚迈出大门就开始哭,哭里带唱,书上写的叫“哭嫁”。老姑妈从叶家大村坊往山里走,见树哭树,见山哭山,见水哭水……哭得最多的还是她的兄弟(我的父亲),“兄弟昌仁还没大,我出嫁后难照顾;兄弟在家要听话,不要生病不要冻……”十几里山路,青山绿水里留下了姑妈心疼弟弟的哭声。

后来,我父亲成了老师,有几年被分到山脚村(现在叫三坦村)小学去教书。山脚村在中涓村里面,到学校要经过中涓村,老姑妈甚是高兴,整天笑嘻嘻。

从父亲到学校第一个星期开始,每个星期六下午,老姑妈都会炒了腊肉、鸡子、豆腐(那个时候都是奢侈食物),再到村代销店里打来金刚刺酒,拿出酒杯碗筷,摆到堂前的八仙桌上。备好这些,老姑妈就站到村头,等待着我父亲——她的亲弟弟。

老姑妈等来我父亲,到家斟上酒,催着他吃菜、喝酒。父亲吃完动身回家,老姑妈又起身送他到村脚。中涓村脚有一凉亭,凉亭边上有高高的樟树,凉亭那条路杂草葳蕤。老姑妈就那么站着,一直站到我父亲的身影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消失。

星期天下午,老姑妈又老早立在村脚那凉亭口子上,等着我父亲到学校上课。炒腊肉、鸡子、豆腐,同样的金刚刺,酒杯筷子早已摆在了八仙桌上。老姑妈领着父亲到家里,等父亲喝了酒吃了菜,再陪着走到村头。

我父亲死后,老姑妈每一个星期六、星期日依然风雨无阻地在村头或村脚,等待她弟弟归来或走去。村子里的人见了,问她:银娥,天都黑了,你在等哪个?老姑妈一惊,哦,昌仁已经死了了,弟弟已经没有啦。

过了一个星期,村子里的人又看见老姑妈在村头或村脚那么翘头探首地站着,等待着……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王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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