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美娟

藏獒原产于青藏高原，六千年前被人类驯化相伴至今。它因凶猛的外形、高贵的气质，以及对陌生人的冷峻和严守分内领地的天性，被誉为“东方神犬”。在西藏农奴主时代，藏獒，只有国王和寺庙主持才有权利有资格饲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藏獒像一个标签，一度成为财富的象征，再加上它的忠诚和领地意识，加速它们被迫远离草原，远离寒冷，像金丝雀一样，被关进南方湿热的别墅小院，沦为有钱人看家护院的宠物。起初，只是悄悄地买卖，后来变得肆无忌惮，很多物种一旦有了市场，就逃不过被贩卖、炒作和过分繁殖的命运。藏獒也不例外，它的价格从几万、几十万慢慢蹿到上百万元，而且泛滥成灾。然而，失去广袤草原的藏獒，就像被藏进深宅大院的美女，变得郁闷、烦燥，甚至狂暴……

除了网络和图片，我没有见过真正的藏獒。进藏，成为我一睹它真容的机会，这个愿望一直到雅江河谷才实现。遗憾的不是在草原而是在海拔4280米的观景台上，以一种无奈、萎顿的面貌被展现，它们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入我的视线。

那天多云，太阳光一漏出云层，赤裸的皮肤就是火辣辣的，可见高原紫外线杀伤力强大的说法怎么也不夸张。看了一路的草原盛景，已经有审美疲劳了，但我们还是下了车。鱼说，既然来了，顺便瞅瞅，不管怎么样，每个垭口都去打个卡。

“拍合影照，十元一次！”循声望去，观景台半人多高围墙的弧形墙头上，站着一只小山羊，颤颤巍巍似有恐高症。它头上顶着一朵绢制的大红花，耳边扎两条彩色的辫子，身长不足两尺，笑意盈盈低眉顺眼带着讨好的神情，看着来往的游人。它的温良谦恭，它的过分装饰，像旧时卖艺的小姑娘，喜庆又惹人怜爱。我想拍个小山羊的特写，才举起手机，一位脸孔黝黑的妇女就扑了过来，劈手要抢我的手机。幸亏燕子及时赶到，才得以摆脱骂骂咧咧的女人。我突然有种担心，害怕自己的草率导致小山羊挨打，因此，极不放心地边走边频频回头。那妇人长得一点都不和善，她是把小山羊当成她的摇钱树了。

突然，两只像狮非狮的硕大头颅闯入眼帘——藏獒？我脱口而出，目光犹疑地在藏獒与燕子之间睃看。藏獒是忠实自由的草原守护神，它应该驰骋在广袤无垠的草原或雪山，怎么可以像宠物狗一样甘愿驯服地站在窄小的台子上，为主人赚取二十元一次的合影费？燕子的目光，同我一样。

八只藏獒分占着三个观景点。中间的“雅江河谷”底座下有四只，平台上两只，台阶上两只，呈“八”字形，忠实围护着“雅江河谷”的石碑。两边的小观景台被一张比办公桌大一点的铁架子占着，上面各蹲着两只硕大的藏獒，左边架子上是两只棕红色的，右边架子上是一黑一棕灰色。三处最佳留影看景点被三家的藏獒占着，胆子大的，在藏民的帮助下，耸着肩膀颤栗着拍照留影，样子有些呆板可笑，胆小的远远拍几张，赶紧闪人。

八只藏獒，除毛色长相有些微区别，有一点是共同的，它们的脖子上都有着雄狮般又长又好看的毛，虽然毛色缺少光泽，但威严仍在。它们或站或蹲，有吐着舌头的，有打着哈欠的，有趴在地上闲看来往人流的。多数时候，它们低垂着脑袋，像疲惫到勉强支撑的地步。我不知道，它们身上的那种聪明独立、耐寒冷、善攻击的本性，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生死折磨，才变得如此驯服，如此隐忍。

藏獒像戏台上的道具，高高兀立着，不知是日照的灼烤，还是不习惯被禁锢的生存模式，它们的神态是那样的厌倦和无可奈何。我不知道，别墅里咬人的藏獒是什么样子，但我相信，观景台上的藏獒一旦焦虑、忍耐到了极限，那些被禁锢而失去自由的草原英雄的骠悍、冷酷，将会变本加厉。

进藏前，我曾无数次设想过藏獒的出没地，或虎视眈眈守侯在路边，或在草原上狂奔，或在雪山中隐现，或警惕地蹲守在帐篷旁，无论是蹲、站、趴、跑，它们都是慓悍的，也是强硬的，唯独没有想到它们会在观景台的咫尺间，沦为游人拍照的玩物。我不知道该为它们被更改的习性高兴还是悲哀。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凝视着，既害怕它们野性突发，让我无处逃逸，又希望它们本性回归，驰骋草原。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