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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饭
发布时间:2021-12-06 08:45:35

李应富

仓颉先师造字,想必相当辛苦,中国文字如过江之鲫,若叫如我之愚笨者抄一遍也是勉为其难,遑论从无到有地创造。先师造字时,文字们定然纷至沓来争相面世,先师自然轻重有序,不急不缓而一一为之定型。遗憾的是,有个浙西人常挂于嘴边的字,至先师驾鹤,也未轮到神笔钦点而列位文字仙班。若此字业已面世,且入了《康熙字典》或《新华字典》,标音应近乎“尊”或“中”,其义,当与吃有关,词曰:尊饭。

祖父视若珍宝的《康熙字典》被叔父收藏而不知所踪,中学时有过一本似乎叫《浙江方言字典》的典书也早已不知去向,唯《新华字典》可任我随时得而翻阅。尊饭,尊饭,觅遍《新华字典》,却找不到一个字可恰如其分与此字相应。权衡复权衡,似觉勉强可替代此字者唯有“尊”字,读音近似,模样呈酒樽状,吃酒吃饭乃天生一胎双胞,且尊字自带尊敬之意。

尊饭即供饭、管饭,然其语义比供饭、管饭多一层虔敬。人生于世,若非屋顶开门,富也穷也,谁无三两朋友四五亲戚,亲朋乃走动之风景,上门即为客,自然饭菜招待,请客吃饭即谓尊客人。乡间人家,难免打交道于各色匠人,扎簸箕、畚斗,做板凳、桌子,筑墙、结圈,打砍刀、锄头,哪样不犯着匠人。雇请匠人来家,定然好酒好菜伺候,此为尊匠人。尊客人、尊匠人而外,还有尊老师饭、尊干部饭。尊老师饭、尊干部饭比之尊客人、尊匠人多个饭字,不知何故,许是客人、匠人是为做客、干活来,老师、干部仅为吃饭来,吃完即走。乡间村小少有办食堂者,学生用餐需回家,老师多有外地人,做饭不方便,就由学生家轮流管饭,此谓尊老师饭。彼时,交通不好,上级干部下村多须翻山越岭,自然无法赶回机关吃饭,村里便安排至农户家用餐,此为尊干部饭。尊干部饭之农户,村里必选清爽整洁人家。家母爱干净,饭菜手艺亦将就过得去,常被村里安排尊干部饭首选。干部绝无吃白食之习惯,饭毕,无不按规矩支付饭钱与粮票,遇客气东家拒收,干部则悄悄压饭钱、粮票于碗底。

曾记有汪干部,家父好友,每来村里,皆由我家尊饭。每饭毕,家父总要与汪干部打架一般,一个要付饭钱,一个不许付饭钱,推来搡去,最终总以汪干部“妥协”收场。然汪干部走后,家母收拾碗筷,总能发现汪干部做戏法般压在某一只碗底的粮票钞票。

中国文字多意者甚多,此尊字也如此。除了尊饭,吾乡浙西,还有尊大人家、尊大小、尊鸡尊猪之说。尊大人家,即为赡养父母;尊大小,即为抚养孩子;尊鸡尊猪,即为养鸡养猪。此处之尊字,绝非仅仅供食即可完事,然则供食依然是重中之重,有云:食为天。

只是不知,仓颉先师倘若天上有知,见有人将尊字用于此处、牵强于此意,不知是颔首微笑,还是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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