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美娟

　　走了二十几天的险路、烂路、波浪路，可把大家给憋坏了，尤其是女人。从格尔木一上高速，不见路上有监控，连车辆都极少时，想放飞的情绪在她们心中滋生、发酵，终于爆发。

　　巾帼不让须眉。险路、烂路，女人牢记“慢、稳、慎”字诀，比男人更慎重，也更稳当。好容易遇上监控少、车流也少的高速，如果再不疯狂一把，更待何时。在服务区，女人们抢过男人手里的方向盘，一改高原行车法则，跟赛场竞技似的，比谁跑得快、跑得欢！起初，大伙心里还有顾虑，害怕路边隐蔽处的监控，让人防不胜防。得知大西北交警的行事风格，与这里的山川一样，坦坦荡荡，监控高高挂在高速路上，远远就能瞧见，便一个个放了心。

　　我们的车如同野马，犹如飞机，在奔跑，在飞驰。码数一个劲地往上蹿，等发现扬武耀威的摄像头时，车速已飚至190码，想减速通过，已经来不及也不可能。等驶过摄像头很长一段路程，车速才恢复到正常。女人们鼓胀的热情像戳破的汽球，一下子瘪塌塌的，再也飞扬不起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只顾算计着多少罚款、扣几分。到下一个服务区，她们被集体赶出驾驶室，重新换上男人。只有惟清的车上是清一色的，没有男人可换。大概是想着回去以后，又是扣分又是罚款的，少了兴致，主动跟静换了位置。

　　牦牛差点笑岔了气，“啊呀呀，没想到哇，江南的女子素以温婉可人示人，怎么也野得跟我们西北汉子一样。”不知是他浑厚粗犷的嗓音，还是他话里透着揶揄，竟惹出惟清的情绪，她冲摁掉的手机皱眉低语“谁一样啊”。

　　“牦牛”这绰号，还是惟清给叫出来的。他是西宁人，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长得牛高马大的。他从小喜欢森林，喜欢森林里那些警惕又可爱的野生动物和各种鸟类，梦想当一名森林的卫士。长大后，当上森林警察，圆了儿时的梦。多年来，只要一穿上警服，一踏进森林，他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焕发出别样的神采。为了守护梦想，他的大部分日月在野外跋涉，脸上除了眼白和牙齿是白色的，其余部分是油黑发亮，像刚钻出非洲丛林。

　　牦牛眉飞色舞地聊森林里的种种，惟清想的是刚见过的牦牛，不禁脱口而出：你像一头大牦牛。话刚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说出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已经无法收回，单等他冲冠一怒，抡起瓦罐般的拳头，捶向自己。惟清知道，西北人性格耿直，眼里不揉沙子，一言不合，拳脚相加是再正常不过的。

　　牦牛不言语，晃着身子，朝惟清移了两步，不知是怕她娇小的身躯经不住他的拳头，还是她吓白的脸让他动了恻隐之心，突然仰头大笑。惟清稍稍松了口气，想解释，却被他蒲扇般的手掌给挡了回去。他说，我这块头，这肤色，是有点像，我的力气也大，对付一两个歹徒也没问题，可掀不动汽车（他指的是牦牛能轻易掀翻汽车）。从此，牦牛不只是绰号，更是惟清对他的尊称。

　　从班戈出发时，惟清本想请牦牛帮忙订客房。他是本地人，指望他能找一家价廉物美的酒店。结果客房没订不说，还不依不饶地苦劝，好像留宿沱沱河就等于进了死亡谷。惟清不耐烦，只好诓他：听你的，不住沱沱河，行了吧。牦牛真以为被他劝住了。第二天知道了实情，他是又惊又喜：到西宁，我用最高规格接待你们！惟清一听就乐了，我们可是大部队啊。牦牛也不含糊，你们敢在我们本地人都不敢住的沱沱河留宿，我佩服，甭说大部队，你们来多少，我都接待。他俩一个要请，一个不让，谁也说服不了谁。

　　惟清了解牦牛的为人，知道他想尽地主之谊，是想给她争面子。可惟清不吃这一套。她觉得，甭管面子里子，自己争的才是本事，才靠得住，别人给得了一时，给不了一世。

　　牦牛很执着，惟清也有自己的主见。

　　我们刚进酒店，没来得及洗漱，牦牛一家三口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了。他不仅要高规格地请整个车队的人吃饭，还要请大家到他家去认认门，以方便下次上门。

　　除了惟清，其他人全是第一次见到牦牛一家。牦牛穿一件横格子的短袖T恤，一条平膝盖的半截牛仔裤，随意中略显个性，魁梧中透着干练，剽悍中兼带着敦厚。牦牛的媳妇肤色白皙，一身素白的连衣裙，精致、俊秀又略带点野性。他们的女儿小宝，看她的块头像高年级初中生，其实还是个小学生，一开口奶声奶气，一脸的稚气。

　　大伙觉得，素昧平生地接受吃请，怪难为情的，哪里还好意思上人家里去。小宝见我们犹豫，上前拽住惟清和静的手，就往车里拖。一旁的牦牛和他的媳妇乐得直夸小宝，懂事。盛情难却，只好遵命。

　　牦牛带着大伙，抄近路，走街巷。七拐八弯的，怕影响会车与行人，所有车辆都用近光灯。拐角处晃出一辆开着强光灯的车，闪他三下，仍然固我，强光刺得我们啥也看不见，只好靠边停。会车时，本想拦住他们骂一顿。车窗还没摇下来，小宝手里刚喝了一口的矿泉水瓶，已经妥妥地扔向对方的车窗，没来得及拧紧的瓶盖飞出去，水在挡风玻璃上溅出无数条长短不一的射线。她不躲也不藏，半个身子直直地探出窗外，手里实在没东西扔了，才指着对方开骂。会车的驾驶员是个大块头男人，大概见我们都是外地车牌，才敢牛气。他摇下车窗，一见小宝那不要命的架式，气都没敢吭一声，关上窗户和远光灯，溜了。小宝似乎还不解气，被惟清抱进来，又抱又搂的，才罢休。

　　晚餐安排在一家高雅别致的农庄，菜品精致，色香味俱佳，最后一道菜是烤全羊。一辆装饰华丽的餐车上，金黄油亮的烤全羊，羊头上系着红彩绸的花结，嘴里叼着香菜。猛一眼，简直就是精美的艺术品。牦牛为了让我们体验到原汁原味的烤全羊仪式，特地请来几位蒙古族歌手，将晚餐的气氛推向高潮。

　　牦牛把自己给灌醉了，摇摇晃晃的，一个劲地喊我姨，叮嘱我们以后到西宁，一定得找他。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