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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南山路
发布时间:2022-08-15 08:33:23

谢敏慧

我住在南山路的起点上,一个老小区里。

小区后门有一家酒店,门口常常会摆着一排矮凳子,一个老人家坐在那里,个子高瘦,穿着那件旧得发白、不再威风的制服,蜷着手脚发呆。碰见多了,我们便成了熟人。每次见到我的车子,他就会起身靠近,“嗯嗯啊啊”地张着嘴,隔着车窗比划。我下意识猜道,“车子不能停这?”他点点头,露出没有几颗牙齿的嘴。

我停好车往家走,他便不远不近地缀在我身后。路两边是菜地,种满了鸡毛菜、豆角、丝瓜等时令蔬果,那种浅浅沸腾的烟火气从窗户缝隙渗透进人的眼角眉梢,十分安宁。

他走路慢慢的,时常左右巡视,看地上有没有落下垃圾。有时草丛间遗落一两个空的饮料瓶,他便开心地捡起来,夹在臂弯间,连脊背都挺得更直了。

风吹得摇摇晃晃、慢慢悠悠的,像妈妈炖的银耳羹,清清甜甜,又很温柔。

他住在我楼上。只要我的门开着,他定会孩子气地探进头,双手在空中快活地摇摆起来。有时候还会猫着身子跟我玩闹,见我笑了就俏皮地眨眨眼睛。我便顺手从茶几上拿点饼干糖果给他,他总是很客气地摇摇头。

“我还有很多,你拿去吃。”我往他手里塞。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透着点羞涩,他将手心的糖举高,认真地看了又看,再仔细地将那两颗不值钱的糖果放进胸前的兜里——好像那是什么宝贝似的。

四月,我开始搬家。东西很杂乱,我把不要的都放在门口。

他在楼梯口收拾,纸箱、鞋盒、草稿纸都被他整整齐齐铺平,叠在一起用绳子捆起来扛上楼去。

我跟他说,“我要走了。”他从一堆废纸箱间直起身子,焦急地摆摆手,那情绪仿佛溢出来了。我第一次发现上了年纪的人瞳眸亦是清澈的,透着纯粹的干净。

我拖着行李,朝他挥了挥手。他站在原地安静地目送我。

一棵葡萄藤遮住了后门的岗亭,每次穿过我都会习惯性地抬头看看。往年枝头总会挂着一串串圆滚滚的绿葡萄,跟碧玉珠子似的,落在地上仿佛也会发出泠泠脆响。今年还未结果,张牙舞爪的叶子苍翠欲滴,漏下一束束金色的光斑,错落在地上。

走出小区,沿着南山路穿过幼儿园、小学、中学。放学的孩子们像气球一般,吹进了春末夏初的林荫道里。

我穿过横溢的人流,仿佛迎面走入一帧带有气味的油画里,空气中无数攒动的分子在碰撞、交换。门铃被摇得叮当作响,汹涌的奶香味从烘焙屋里传出来,许多孩子坐在里头,一边吃着小块的奶油蛋糕,一边说着学校的趣事;卖面条的老爷爷躺在藤椅上听广播,老奶奶和人聊着天,手里剥着刚刚摘来的豆角;日杂店门口支着几张木桌子,三三两两的人们围坐一圈打起牌来;理发店门口的小彩灯红蓝白三色转个不停,烫头发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戴着眼镜的男孩抱着只肥硕的橘猫,坐在电视前晃悠着打发时间,一错眼便一齐睡着了。

这俨然是一条囊括万象的路,无数人潮裹挟着寸寸光线飞驰,浓缩了这座城市最世俗的一面。

新租的房子在南山路的终点,是间公寓。因为楼层很高,可以俯瞰千岛湖。

屋外下着小雨,青色岛屿露出蒙茸的边缘,雾气缱绻,如夏池出莲,淳淡之间,端凝秀润。一只雀落在湖边的竹叶上,小巧肥胖的身子灵活地跳动着,压得枝干微微颤动。这些鸟儿竟不怕雨,羽翼一束,便自在地停在尖尖树梢之上。

湖水万顷,无数的涟漪泛开。白昼的光影次第回溯,直至束进夜色之中,画舫游进了粼粼墨蓝的湖面,潋滟灯光笼罩在灯红酒绿的南山路上。

常去的一家小炒店,是一对小夫妻共同经营的。妻子负责洗菜、切菜,丈夫则是买菜、炒菜,家里的老人会帮忙端菜洗碗、收拾桌椅。店面不大,四五张木质桌子散漫排开,放假在家的孩子支着腮趴在收银台前,摊开的作业本上写满稚嫩的字迹。

厨房的火光映照在早就熏乌的白瓷砖上,青筋崩起的精瘦手臂握住大铁锅的手柄,在一片燥热中颠锅、翻炒,五花肉与青椒燎出的滋滋声油淋淋地散开来,这种炒法带着一种江湖习气,简单、粗暴、直接。锅铲一挥,将这一勺冒着烟气的小炒肉盖在颗粒分明的米饭上,肉的酱汁渗入饭里,一口塞进嘴里,连心都跟着胃落进了实处。

过了最忙的饭点时间,他们一家人才能坐下来吃饭。老人宠溺地往孩子碗里夹鸡腿,母亲在询问作业的完成情况,父亲慢慢地吃着菜,偶尔应上一声。这是一家人极为难得的交流机会。几代人的宿命仿佛是一种振荡回归,从一个久远的支点起,浩瀚起伏的射线在日常琐碎细微里抵达生命的无穷。

无数个上下班的日子里,我穿过这些人群、树影,从天色乍破到暮色渐浓,将关于它的所有细节藏进字里行间。

家住南山路,脉脉淳安情。

淳安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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