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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山,瑶山
发布时间:2022-10-08 11:20:30

谢敏慧

  坐在瑶山候车室的椅子上,日光微微泛白,街道是陌生样子。

  视线落在雾散般的烟头上,然后下移,到拿烟时青筋微拢的手臂,弯曲突起的脊背,腰上别着一个棕色钱包,黝黑的小腿和一双蓝色的塑料拖鞋,再然后,才是他那张日晒过的脸,并不年轻了,却有几分精干。

  这是我第一次,以这样一个截断的视角去观察陌生人——他与我间隔了两个位置。

  烟熄尽的时候,他等的那群从江西来收山核桃的帮工们到了。

  这次来的一共十三人,都是往年做熟的,大大小小的包裹散落了一地,或坐或站地挤在候车室并不宽敞的门口。

  几个中年人开着电动的三轮车,在路边将人分刮干净。

  “我们村要三个。”

  “你们七个跟他走。”

  “还有一个人呢?”

  “他忘记带身份证了,回去车站拿了。”

  “那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等他。”

  短暂几分钟决定完去留,只余他一个人,站在路旁。白烟在他指尖厮磨,一盏茶的功夫又淡了个干净。

  “白露、白露,山核桃撑破肚。”

  “瑶山摇一摇,金银满山坳,树上树下都是宝。”

  瑶山地处浙皖交界处,地势高耸起伏,由西北向东南倾斜,多为陡峭山地,遍植山核桃。

  生长到白露时节,山核桃的外皮已由青变黄,有些顶部还会裂开,露出棕褐色的小核桃。

  清凌凌的风散漫吹过,树上的山核桃“啪嗒”一声,落在堂前屋后的青石板上。

  对于很多人家来说,这就是他们的摇钱果,在外的青年也会默契地请假回家打山核桃,家里人手不够的,会去安徽、江西一带找些短工。

  凌晨四点半,天还黯蓝着,几点星光摇曳。

  在瑶山的贡坑村村口,一根泛青的长竹竿拦在了大路路口,也拦住了一群去打山核桃的男人们。

  “几点了?还有多久?”

  “快了快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像迁徙的象群,横驻在路面上。

  头顶的月光,路灯的白光,手机屏幕的蓝光,还有熙熙攘攘的说话声,交织成一段短促流逝的时光。

  他们都在等,等五点的烟花准时响起。

  “砰!”

  仿佛赛场上裁判炸响的哨声,为首的电瓶车们一骑绝尘,各式各样的三轮车蜂拥而上,像一束洪流扎入山林,又四散开来。

  不一会,整座山都能听见“噼噼叭叭”敲打树枝的声音,随后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坠落的声响,青黄的山核桃顺着坡滚下来。

  “打山核桃是项危险活,这树枝晃得很,每更换一个姿势都要特别小心,摔下来不死便伤。”老王麻利地爬上一棵山核桃树,伸出脚试着踩了踩一段枝杈,确定稳妥后,才拿着长长竹竿打了起来,“这是个技术活,并不是力气大就行,要用巧劲,一下一下地击打。轻了打不下来,重了山核桃容易打飞,都要靠经验来摸索,外行可吃不消。”

  不仅如此,打山核桃的竹竿还很有讲究,必须用三至五年的毛竹,用火将竹竿弯曲处捋直,用起来才顺手。

  树下,老王的妻子默不作声地将散落在网兜里的山核桃捡到布袋中。

  沿着山路走进去,上了年头的山核桃树根深叶茂,足以蔽日。这个时节,每棵树上都有人影,他们往往一待就是整天——头天晚上包好粽子、米粿,早上出门带上,中午饿了就坐在树下草草吃完,顶饱又方便,不耽误功夫。

  这是村里人惯常的做法。

  日头快正午了,晒得人又闷又热,我往树下躲去,抬眼便看见一人。拔高虬结的树干之间,他的身子弯成一道弓,白色的布背心穿得发了黄,破得不成样子,前胸后背露了个大口子。

  我冲他打招呼,“大哥,你怎么不换件衣服?”

  他笑了下,“穿这个久了,舒服,反正就这么几天,又没事,不能把别的衣服弄坏了。”

  “哎,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

  打山核桃是个苦活,往往是一大家子人通力协作,若是一人打一人捡一人抗,来来回回不知道得多少趟才能弄完。

  他长手长脚地下了树,满脸的汗,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显得人更黑了。树下放着他的水壶,他拧开,仰头灌下大半,才开口道,“家里人都在杭州,忙。我不舍得满树的山核桃,就自己回来了。”

  “那你多辛苦啊。”

  “是啊。”他笑了笑,一边擦汗一边道,“没得歇。”

  “大哥,你吃过了吗?看你水快喝完了。”

  “吃了。”他下巴朝里边点了点,“喏,台阶下去有条小溪,上游水是干净的,喝完了我就去那里打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才发现这地块下面还有个平层,沿着窄窄的石路过去就有一条曲曲折折的溪流。两岸溪石堆叠,流水冲撞,泛起细小的白色泡沫,水声和着山林呼啸之声,几分绵长幽静。

  我蹲下身子摸了摸,是冰凉的。

  另一条溪流在何家村,从云溪廊桥下游过。

  这座廊桥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集桥梁、廊屋、楼亭为一体,中段有四座高台,一左一右地蹲守在河床之上,常有钓鱼的孩子收拾了鱼竿、水桶钻进此处,打窝、抛竿,嬉闹着钓上十几尾小鱼。

  这个时候的村子很安静,狗儿懒洋洋地躺在屋檐下打盹。

  从山上运下来的山核桃堆放在家门口的晒坦上,穿着围兜的女人们坐在屋门口,用手一颗颗剥蒲,粗糙的掌心一片乌黑——因为山核桃的蒲壳有很强的刺激性。

  刚剥出来的小山核桃圆鼓鼓的,直接铺在空地上晾晒,吸饱日光后呈现出一种厚重的褐色,留存着土壤的色泽和质地。

  女人们时不时站起身,用篾帚翻动满地的山核桃,整个村庄发出“骨碌骨碌”的响声。

  记忆留存了这一细微瞬间,白云漫过层层叠叠的山峦,伶仃的蝉虫高高低低地嘶鸣,空气里透着一点草木汁液味儿,树上未摘的山核桃尽力生长。

  我几乎分不清时间是静的还是动的,白露,瑶山,山核桃,一切事物具象化成一洇秋意,声声慢,岁岁长。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余青青 王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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