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倩

春天是最适合做梦的季节。春风暖熏人醉，有诗云：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又是一年清明季。

清明的头一天晚上，梦见了爷爷奶奶，爷爷拿着小酒杯在喝酒看报纸，奶奶穿上我给她新买的羽绒马甲，笑盈盈地看着我。早上醒来，清晰得历历在目。他们离开我已经很久了，今年是他们的百岁诞辰。

常忆儿时梨树下，你挑针线我摘花。人间岁月因时尽，减我十年加给他。从前，你们照顾我，如今，我只有在梦里和你们相见。

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我们基本都由爷爷奶奶带到读书年龄才和父母一起生活。爷爷主外，负责赚钱养家，奶奶主内，负责照顾孙子孙女。那时候，爷爷奶奶像是我们的守护神，总能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在外面跳橡皮筋，被男孩子咬破了手臂，奶奶生气地跑去和人理论，结果换回一堆糖果哄我开心。被父母责骂了，奶奶心疼地为我擦去眼泪，爷爷还外加一个糖心麻球作奖励。

生病发烧不退，奶奶守在床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奶奶甚至偷偷找神婆来为我叫魂，虽然是我长大后才从爷爷嘴里得知这是迷信行为。

何其幸运，人生中有那么一段时光，是爷爷奶奶陪着长大的。

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比父母更爱你的，是父母的父母。 

深以为然。

有老人疼，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在他们的庇护下，即便世间风雪，也能变成人间乐园。

而对于爷爷奶奶的爱，我们总是后知后觉。

在他们爱我们的时候，我们还懵懂无知，等我们懂了，想孝顺了，他们却已经老了，甚至走了。爷爷在我工作的第一年因心梗去世了。

小时候不懂事，看见高高瘦瘦的锦海爷爷微微有点驼背，我时常嘲笑爷爷“驼背佬”，却不知那是历史造成的永久伤害。看见给我寄来的信件，信的开头永远是“亲爱的小倩”，还暗笑爷爷矫情，殊不知这就是他爱我的方式。不善言表，不善拥抱，却还记得自己曾经是高等学府出来的学子，留有那么点浪漫的文人迂腐气质在骨子里。

就像诗人写的那样：他的一生我知道的很少，他说过一些话，我记不大起来，就像他很爱我，我只是喊他爷爷……

启云奶奶，空闲时的爱好，就是和隔壁的文英妈妈追追越剧，大半生的时间都交给了照顾我们。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喂流浪猫狗，这些凡俗杂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平淡淡，没有停止过一天，直到生病去世。

有些人爱你很久了，你便习以为常，以为他们永远不会离开。直到有一天他们老了，病了，甚至是走了，才追悔莫及。

我们总是侥幸地以为，岁月漫长，总会有下次机会，总会有机会的。却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比起来日方长，更多的是世事无常。

等我们努力赚钱回报他们的时候，却不知他们再也听不到我们想念的声音，再也看不见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岁月无情，不为任何人停留。春城无处不飞花，青烟散入各人家。一年一清明，一岁一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