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晖

　　乍暖还寒。虽然是在南方，但早春的城市还是很冷的。尤其是一夜细雨过后，潮湿阴冷，冷风四处游荡，钻进每一寸露在外面的皮肤里。

　　我买了个抽水马桶，送到了母亲住的房子。本想改善下她们的用厕条件，让她们上厕所也能舒服些。无奈尺寸不对，新的马桶终究是装不上。

　　只好作罢，把马桶搬回，装到自己的房子里。虽然我们住的很近，但要从一个小区二楼搬下，再搬上另一个小区的四楼，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我也为此，苦闷了许久，所以完成此事也一拖再拖。

　　在家人们的一再催促下，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周末，我也给自己下了“命令”，一定要完成此事。但要找谁帮忙，又有什么工具能完成搬运呢？我不禁愁上心头。虽然，看起来不是件很难的事，但找不到人，我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的。

　　母亲住的小区不大，但里面的卫生却是搞得不错，边边角角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小区的保洁是交给一对外地来的夫妻干的。他们无论刮风下雨，每天早晚都会清理小区的垃圾，打扫卫生，顺便整理出一些纸板箱、塑料瓶等，卖点钱。在我的印象中，他们一天到晚都在忙碌，但都笑呵呵的，精神甚好。

　　路过他们的住所时，我突然想起“是否可以请他们帮忙搬一下，我付一些劳务费就是了”。于是，我推门进去。丈夫不在家，只有妻子在收拾碗筷。我把事情和她说了，没想到她爽快地答应，只是现在她丈夫不在家，重体力活她干不了，让我在家等一会。

　　事情总算有了眉目，我的心里也踏实了一些。不一会，她丈夫回来了。不高的个子，敦厚的身材，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很大，看起来很有劲。外面下着雨，我看他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便递纸给他，让他擦擦。

　　“没事，我们还是赶紧干活吧。”他催促着我。因为这马桶是陶瓷做的，外形也不规则，所以搬起来也很费劲。正当我一筹莫展时，他抓起重的一头就要往外走，但东西实在是太重，他很吃力地抓起，另一头还没有离地。我赶紧上去帮忙。

　　“你抓住轻的那头，我们一块抬下去。”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抓起重的一头，我在后面抓着轻的一头紧紧跟着。

　　由于是下楼，他又走在前面，重的一头又在他那边，吃力的程度可想而知。我在后面抓着轻的一头，小心翼翼蹒跚跟着。好不容易搬到一楼，我早已经是大汗淋漓。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辆平板拖车，一看材料都是从各种废旧物品里拆下来，组装起来的。四个轮子有两、三个样式，车身也是由各种旧木板拼凑起来。前面的车把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宝”，看起来很结实。拖车虽然看起来不好看，但却非常实用，把新马桶往上一放，一个人就能轻松拉走了。我也佩服他强大的动手能力，能把这么多东西变废为宝。

　　把东西拖到了自己小区，怎么搬上去，又成了个难题。因为是上楼，两个人还不好搬。他说：“你不用动了，我一个人来。”见他，背起东西，就像送冰箱、洗衣机的师傅一样，一步一步往上走。我在后面只是轻轻地托住底部，他在前面吃力地上行。如果有相机拍下那场景，一定如纤夫拉船般动人，那样能展现劳动人民的美。

　　东西实在太沉，我们也只有在二、三楼之间的空地上，放下来休息休息。这时，我看见他的脸上红彤彤的，汗水滴下来，砸在地上摔成一瓣瓣的。

　　背起来，再向上走。他的脚步似乎慢了点，也显得更沉重。我在后面用劲地往上抬，总想着给前面背着东西的他，减轻一些重量。

　　这一层多的阶梯，显得有些长。我们都咬牙坚持，争取一鼓作气搬到四楼家里再休息。

　　总算是搬到家了，我们放下东西，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时，我累得坐在沙发上。他却起身下楼，我赶忙叫住他：“师傅，你别走，我把钱付给你。”

　　“不用了”，他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我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可能不要钱？现在人工费很贵啊，很多人干一点比这轻的活都会漫天要价。”我心里正犯着嘀咕。他已经要走出小区了，我赶紧喊：“师傅，一会我上你家找你去。”我怕他会有什么想法。

　　坐下喝了点水，收了收汗，我下楼去找他去了。推开他家的门，他正坐在小凳子上吃饭。桌子是一块木板，放在一张椅子上，上面摆着几样蔬菜，他正拿着馒头在吃。屋顶挂下来的灯泡，摇摇晃晃的，照在人脸上一会儿暗一会儿亮的。

　　“你怎么还真来找我了？我说了不用钱，我们都住一个小区，楼上楼下的，也算是邻居，帮这点忙不算什么，不用钱。”

　　“帮我搬了这么重的东西，怎么能不要钱？”

　　“真的不要钱，我就帮忙出点力，也不算啥。这不吃两个馒头，力气又来了。”他淳朴的笑容挂在脸上。

　　“这可不行，我给钱就当给你买水喝吧。”

　　“不用，不用。”……我们两人相互拉扯。

　　“要不你就给20吧。”

　　“太少了，你拿手机来，我扫给你。”

　　在相互“滴”的一声中，我总算把钱给他了。我赶紧走出他家。马上就听他在后面喊：“你给多了。”

　　“不多不多 。”我赶紧跑回家，深怕他要把钱还我。

　　我不知道他每个月的收入是多少，我也不知道我给的那点钱对他有没有帮助。或许能买一天的菜，或许能给他们孩子买点文具，或许能充一个月的话费，或许什么也帮不了。他只是市井间生活的普通人，但他的朴素、善良却如同一股清流涤荡着我的心，每一位正直勤奋善良的人都值得被尊重，哪怕是再普通再平凡的人物。

　　江南，春天的雨，不大，但却细细密密的，连绵不绝。当我把搬运抽水马桶这件事完成后，我突然觉得内心特别轻松和开朗，是因为搬运这件麻烦事，还是因为给我帮助的保洁大哥，我还在细细思量。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余青青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