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刚出锅的麻球，今天还要不？”每次路过楼下的小吃店，老板都会招呼我。“来两个。”我喜欢吃麻球，从小就喜欢。

麻球是江南一带的特色小吃，因外形滚圆，表面附着芝麻而得名。麻球的制作并不复杂，首先在盆中放入糯米粉，然后少量多次加入事先准备好的热糖水，用筷子搅拌成絮状。用力搓揉将糯米粉揉成光滑的面团，静置约20分钟后捏成一个个等大的小团子，之后在小团子上包裹一层芝麻。锅中食用油六成热时，放入小团子，小火慢炸至麻球鼓起来，待表面金黄即可出锅。刚出锅的麻球，外形滚圆饱满，色泽金黄，香气扑鼻，外脆里软。

上世纪80年代，物资条件十分匮乏，大多数农村家庭以吃饱饭为主。少数生活条件相对宽裕的家庭，偶尔也买点零食解解馋。“大饼、油条、麻球，要不要？”清晨，当东方第一缕阳光照进小山村时，邻村的张大娘就会挎着竹篮子走街串巷叫卖。每次听到远处的叫卖声，我都忍不住探出头去观望。那块碎花蓝布下面，金黄色油滋滋的“三大件”总能引起我无限的欲望。我那时的想法是，何时能吃到一口麻球，那将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对隔壁能吃上麻球的小花，我们这些同龄的小孩都投去异样的眼光，两边腮帮子似乎也知道我的心思。

时间好不容易来到了90年代，我也开始上初中。中学学校离家比较远，实行住校制，周五下午放假，周日下午返校。住校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吃不到新鲜蔬菜，平常人家基本都带两罐菜，一罐是咸菜，另一罐是辣酱。夏季天气炎热，到了周五咸菜长白毛、辣酱长虫子。家长通常给孩子们几毛零钱，待到下半周去学校食堂买点蔬菜，有些同学也会挤出一点买点零食。

某天周五，我在食堂附近水池上洗饭盒，不经意发现卖麻球的张大妈站在远处。几个学生围着她，嘴里嚼着油滋滋的麻球不住地叫着“好吃好吃”。我好想上前问问多少钱一个，就在此时上课铃声响了。我匆匆忙忙往教室跑，一个想法在我脑袋里闪现，下周我要带上我仅有的几毛压岁钱，如果张大妈还来学校卖麻球，我一定买一个。有了这个想法后，那个麻球似乎已经在我嘴巴里，美滋滋的。

果不其然，那个周五，那个阳光灿烂的周五，张大妈如约而至。我用力拽着手中的一毛纸币，向着张大妈走去。一步、两步、五步、十步……越来越近。在距离张大妈还有十几步的地方，我放慢了脚步，“买”“不买”两种声音在我脑子里激烈的争斗。“小兰，怎么还不去上课？”在我犹豫不决时，班主任从我身旁走过。我有一种被人看穿的落寞，调转头直奔教室。

一个上午我都不能安心上课。“如果中午她还在，我一定要买。”这个想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时间滴滴答答，下课又上课，终于熬到所有的课堂结束。吃完午饭，室友们陆陆续续回家。我不紧不慢地收拾好饭盒、学习用品，最后一个离开了寝室。那个卖麻球的大妈在树荫下乘凉，我鼓足勇气向她走去。我把汗渍渍的纸币伸向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买一个麻球。”我接过麻球快速放进菜罐，匆匆离开了学校。

回家路上，我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时不时打开罐子，咬上一小口，含在嘴里慢慢嚼、细细品，那种唇齿留香的感觉至今难以忘怀。整个周末，我都不舍得吃掉它。周日下午，返校的时间到了，才不得不把剩余的请出了菜罐子。

后来，农村生活条件慢慢好转，麻球制作也在农家开始普及。特别是每年5月底6月初油菜籽收割后，全村的菜籽油开始飘香。家庭主妇都会在这个时候用新出炉的菜籽油，为家里的老老少少炸出一锅锅香糯酥脆的麻球。

如今，任何时候任何小吃店，你都能吃到麻球，它如一只燕子“飞入寻常百姓家”。经常听到有人说，为什么现在的麻球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我想，大抵是因为现在各种美食太多，已然没有小时候盼而不得的感觉，麻球依然是那个麻球。偶尔从记忆深处挖掘童年往事，你总能发现生活的变迁和时代的进步，小小的麻球就是社会发展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