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运生

　　盛夏季节的农耕之作最宝贵的是水。有水，田就活了。

　　在我老家方言中有“作水”一说，即拦水，意指给稻田灌水。一块稻田，前有进水口，后有出水口；需灌水时，扒开进水口，堵住渠道，渠水汩汩流入稻田，这叫“作水”；要搁田时，扒开出水口，让稻田里的水“哗哗”流出，这叫“排水”。

　　十六都郭村源里不叫“作水”，而叫“拆水”，一个“作”，一个“拆”，并不是方言上的差别，而是体现了水利条件上的天壤之别。“作水”，往往渠道略低于稻田且水流量都不大，须“作（即堵）”，迫使渠水慢慢升高，才能流入稻田；而“拆水”则反之，只需扒开进水口，渠水就自然流入。

　　我老家姜家镇的霞社是个大村，但水利条件差，绝大部分田无缘大溪之水，早稻期间尚可，雨水多、渠水足，省心省力；晚稻期间，雨水少、干旱多，尤其是立秋一过，溪水往泥沙里流，堨潭的水位降低，影响渠道水量，甚至会渠道断流，无水可“作”。

　　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老家的老百姓在长期的劳作中积累了不少“作水”的智慧。

　　流经郭村、姜家的郁川溪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支流，几乎每条溪流上都有堨坝，这也是“作水”的一种方式，有堨才有水可“作”。

　　老家五条小溪有大小堨30余座。堨的管理仍沿袭老规矩，即每座堨都有一位“堨头”，由他具体负责召集作堨、渠道清理、调度使用等事宜。

　　如果久晴无雨，堨潭蓄水下降，渠水变小，灌溉用水困难，满足不了沿渠稻田就须作堨。这个时候“堨头”就会给全村各户分配好任务，斫柴的、抬石的、挑黄泥的、清渠的各司其职，把堨作得严严实实，不漏一股水。大家都是做义工，不需一分报酬。

　　堨做好后，堨潭里的水慢慢多起来了，即可“作水”了。但是一个源里大家都是同时插的秧，都急着要水灌溉，谁先谁后？谁多谁少？为避免争吵纠纷，村里确定每座堨的“堨头”担任“领水人”，由他一人给大家“作水”，以渠头至渠尾稻田的顺序依次灌溉，确保大家都有水可用，公平灌溉。

　　有的时候没有“领水人”，就只能自由“作水”了。这也要讲一定的规矩，即“先到先作，后到分水”，灌至寸水即闭缺。这不仅是种田人之间最淳朴的诚信所在，而且也充分说明水对耕作是多么的重要、宝贵。

　　遇到堨潭里的蓄水实在太少时，人们还会用水车车水，先将堨潭里的水车到渠道再“作水”。车水往往会两三户人家搭帮，轮替车水，渠水均分或先后而“作”。

　　有水车的人家毕竟少，没有水车就只有舀水了。舀水灌田十分辛苦，一块半亩或一亩的稻田，男人用小水桶、女人用面盆，一桶桶、一盆盆地舀，需要多少桶、多少盆？其辛苦可想而知。

　　干旱时节堨潭里的蓄水一般都不足，要舀水还要到上游浅潭下挖条沟，将上潭水往下潭引，以补不足。最要命的是上下两潭的蓄水都舀干了，潭底的小鱼小虾都起跳了，而稻田里的水还只“作”了一半，也只有作罢了。

　　如今水利条件好了，抗旱设备也齐全先进，再也用不着人工舀水；堨也仍在，但其蓄水灌溉的功能已逐渐转化为旅游观光的功能。然而，但凡“作”过水、舀过水的人，都会异常珍惜稻米，更能体会“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深刻内涵。每当孙辈碗中、桌上剩有饭粒需教导时，我从不讲“碗里不吃干净会讨麻子老婆”“桌上掉饭粒会遭天雷打”之类的故事，而是讲“作水、舀水”的故事，效果还不错。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邹楚环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