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儿

俗话说，七月十五枣红杆，八月十五枣落杆。农历七月半过了没几天，小姨就打电话说，枣红了，养不牢了，叫我赶快去拿。我放下电话，毫不犹豫地驱车前往，为的就是那棵记忆中的红枣树。

儿时，家门口就有一棵大枣树。那时候，农家院子里都是光溜溜的一片晒场，很少有什么花草装扮。我家也不例外，简单的院子里这棵枣树就站成了一道风景。

过了清明，光秃秃的树枝会长出一串串的绿叶。到了五月份，叶片中便会冒出繁星似的金色枣花。枣花开时，每天都会有蜜蜂光顾，“嗡嗡”之声不绝于耳，院子里也就热闹起来了。到了六月，那小小的青枣在枝间若隐若现。此时的枣树已是长得枝繁叶茂，像一道绿色的屏障，遮挡了门口的炎炎烈日。若遇上暴风雨，那树便剧烈地左右摇摆着，又为我们遮挡了无数的风雨。

像这样的枣树家家门口，户户地头，都会有一棵，或是几棵，甚至是一小片。每年八月下旬是开竿打枣季。此时的枣还是青的，但是做蜜枣容易吸入糖分。我们村是没有蜜枣厂的，收获了的青枣经过挑选后，用布袋子装好，用扁担挑着，翻越十几里的山岭，运往隔壁的显后货岭下村卖掉。尽管辛苦，那几天，走在村子里，村民们谈的最多的就是青枣卖了多少钱，个个喜笑颜开。这枣树，是村民的摇钱树。

记得有一年，卖青枣的钱刚入袋，唐岭上的电线在一个黑夜被人偷走了。村里二十户人家，便毫不犹豫地用这钱合买了电线。那阵子，村里人见面就说这枣子是给小偷养的，无奈中透着自嘲。

枣打完之后，树叶逐渐变黄，然后飘落，枣树也很快变得光秃秃的了。枣树外皮粗糙，枝干横逸斜出，看上去苍老遒劲，即使落光了叶，也是一件天然的艺术品。到了冬天，我还看到有松鼠爬到枣树上来，大概是来摘那几个挂在枝头的瘪枣吧！

三十多年前，左口的琥珀金丝蜜枣远近闻名。大概到了九十年代后期，乡里的枣厂不再收购本地的青枣，因为有了新品种山东大枣，又便宜又大个。村民们就自己做蜜枣吃，或养红了吃红枣和做糖枣，有时也会挑到镇上去卖新鲜的大红枣。

说实话，这枣比起水果店的冬枣，确实差了点：个头没那么大，味道没那么甜，口感也没那么脆。但冬瓜坞的农贸市场总有人卖，也总有人买。我在想，卖的人，是一份情结；买的人，除了情结，还有一份好奇。这枣，其形其味，如同野枣啊！

最近，我看到乡里的微信公众号说，这枣是江南特有的南枣，以这南枣为原料生产的琥珀金丝蜜枣，是淳安著名的传统特产，明代时被列为贡品，享有很高的知名度。最近，为了增加当地农民特别是留守老人的收入，枣厂又开始收购青枣了。啊，摇钱树又“摇”回来了！

每年去小姨家拜年，小姨夫总会盛出一碗自制的糖枣招待我们。他说，在他小时候，家里有几棵大枣树，母亲除了卖青枣，总会做一些糖枣存放在缸里。客人来了，就会盛一青花瓷碗出来招待。那年头，这糖枣可稀罕了！

自从整体搬迁到新农村后，我就很少看到枣树了。偶尔看到一棵，我总会欣喜不已。小姨家在左口瑶村，村前村后的菜地里，到处都有枣树的身影。很多枣树都已经显出苍老之态，小姨夫说至少有半个世纪了，而且近十几年都没怎么长枣子。可是，人们并没有砍掉一棵半棵——哪怕它遮挡了阳光，影响了蔬菜的生长。

这枣树，曾贡献过自己，造福过他人，也算是一代功臣了。也许，这就是它存在的意义吧！

站在小姨家的枣树下，我昂起头，仰望着满树红红绿绿，轻摇竹竿，枣儿带着清甜的香气簌簌落下，一如多年前家门口那个枣儿红透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