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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中洲(节选)
发布时间:2024-01-12 09:33:58

  余昌顺

  故乡在眼前远去,乡愁在梦中迫近。

  ——题记

  好男儿志在四方。

  特别赞成这句话,不纯粹是因为它的励志意义,也是因为它舒缓了我因强烈的“厌乡弃家”欲望所带来的负罪感。一辈子都在为摆脱家乡而挣扎,那种抗争而又不得所以的剧烈疼痛撕裂着我。我曾在自己的拙作《寻找金子》中表达了强烈的嘶鸣,借主人公的嘴喊出了我的欲望:出走!

  随着岁月流逝,年龄增长,激情燃烧的躯体会渐渐趋向沉静,但出走的欲望却未完全泯灭,而是渐渐沉淀成了类似信仰般的存在。

  当青春与生命在异域他乡开出绚烂的花儿时,我又会在月明星稀的夜晚遥望家乡,怀念乡亲。遥远会过滤掉家乡在我记忆中灰暗的一切,留下的只是如同淘金者掌心的金子,熠熠生辉。乡愁会把我塑造成另一个自己。

  我从未用笔去直面触碰过家乡,因为我始终未与家乡拉开距离,我无法用一种超然的心态表述。“出走”仍然像远方的灯塔在牵引着我,然而,却总有一个无形的东西将我捆绑与束缚,让我迈不开步伐。“出走”与“出走不得”的尖锐对立与剧烈撕扯,成了我与家乡的宿命。永远搞不清这个对立到底是什么。它成了我永恒的课题,不能不理;这是我的方程,一生求解;这是我的哲学,终生思索。

  家乡?它到底是什么。

  它是一方土地吗?一个村?一个乡?一个县?还是……它有边界吗?不管它承载的内容多么丰富与繁茂,为了方便起见,我还是从地理坐标上去触摸家乡,这样来得真切又具体。广义地说,我现在仍然未脱离家乡,因为还蛰伏在县内,那么我只有狭隘地将自己的家乡锁定在乡镇之域:中洲。于是,我掀起窗帘的一角,透过玻璃与时光悄悄打量,悄悄地……

  一忆三格物:

  古樟·珠洞·庵堂

  我出生的小山村在县域地图出现的概率都很低,但对我的童年来说却意味着一切。

  整个童年对我来说就是小山村的一块天空与一围群山。但有一个地方我还是有机会去的,所以印象很深:庵堂。

  庵堂在六里开外的公社所在地——叶村。庵堂其实已不再是庵堂,作为庵堂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说叶村是一条船,那么雁山就是固锚的桩,它是一座相对独立的山。庵堂坐落在叶村一里开外的雁山南麓的岗坡上,沿着这个山岗一直往上爬就可以到雁山之巅,山巅有一座塔叫雁塔。

  庵堂依坡就势而建,整个建筑犹如三个台级,既如三个房子连在一起又似一个房子分成三个,十分别致。进屋后中间有一个天井,天井里常年有水,似乎有隐隐的泉眼。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庵堂腾出僧人后不久又装进了几个医生,它成了公社卫生院的所在地。一个曾经医治心灵的地方现在成了医治肉体之所,从这个角度说两者也不是毫无关系。

  无论是去庵堂还是从庵堂回来,必须得经过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有一个重要的标志:一棵古樟。古樟站立在离我们村庄二里光景的地方,那是山村的水口,收得很紧。古樟如一个忠诚的卫士守护着大门。

  古樟躲过了全民沸腾的1957年,谁也没想到它会在1980年倒下。每到一处地方,我最喜欢看的是古树,但我再也没看到可以与村头那株比肩的樟树,无论是比庞大还是比壮丽。

  小山村最拿得出手的古樟已不复存在,但还有一个让乡亲引以为傲的地点珠洞(一直以来是周边乡镇众学校春游的重要目的地)。它在离古樟不远的半山腰。为何叫珠洞,余氏家谱上的记载是,“洞内水声如珠落玉盘”。洞内的各式钟乳石如长辈所说一样,栩栩如生。

  古樟、珠洞、庵堂,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风物,却常能勾起我一些感怀。虽然每年回家,但总觉得现在的家乡已经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家乡了,似乎只有沿着“古樟、珠洞、庵堂”的怀念,通过记忆的小径才能到达真正的家乡,如同小狗嗅着自己的尿液才能回家一样。

  一域三称谓:

  中洲·武强·十三都

  在淳安县地图上,那个最西部的,近乎三角形的地域就是我的家乡。它曾经叫过别的名字,现在叫中洲,是这一方域最年轻的名字,才叫了二十二年。

  “中洲”这一名字是一个政治产物不是一个文化产物。1992年淳安第一次进行行政区域调整(当时叫撤扩并,意即:撤区、扩镇、并乡),将叶村、中洲、余家、樟村四个乡合并成中洲镇。

  那时的家乡中洲镇经济总量委实小,二、三产业轻,最要命的是交通落后,硬件处处占下风。可是有些东西别人并不知晓,比如因落后而被省略的自然风光恰恰是那时大伙不识货的“金子”。我现在担忧的已经不是家乡的落后,而是“不落后”而消失的东西。

  中洲生态环境优美,山川秀丽,我希望家乡那些无形的骄傲不会因“渐渐地不落后”而无迹可寻,而是像武强溪水一样长流不息。

  武强是一条溪流的名称,它是淳安最大的支流。以前,它在港口注入新安江,成为这条江的一部分。沿着武强溪溯流而上,过了龙耳山后的武强溪流域基本上都属于中洲。武强溪作为河流给我带来的最直接的是障碍,但它的气质还是让我欣赏,最让我赞赏的是河滩上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那种被水淘洗后的圣洁,让人震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也曾领略过大浪滔天的武强溪。洪水季节,宽广的河床也装不下蜂拥而至的溪水,漫出了河床淹没了田野,似发了脾气,这时的武强溪倒真像它的名字一样威武。

  发源于白际山脉的武强溪,还与一座山相伴而行。武强就是这座山的名字。这座绵延的山脉,是中洲境内最重要的一座山。它的华章部分就是黄巢坪。黄巢坪既有巍峨的一面又有委婉的一面,山巅还有一个大大的坪。

  武强还是一个乡的名称。几乎在现在中洲镇相同的区域内,民国时期称武强乡。最早把这一地域称为武强是在秦时。因此武强不仅仅是一条溪、一座山的名字,它也是家乡的名称。

  “都”作为明、清准乡村行政区域,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百年有余,但作为地理文化概念,在淳安大地上却始终根深叶茂、生机勃勃。在我的家乡也一样,民间交往从不说哪个公社、哪个乡镇,从来就是说哪个都。家乡十三都的地理区域与中洲镇基本吻合,这又使这域文化始终具有延续性。

  十三都坦诚、质朴,奉行着来者都是客的乡风。一方好客的地方,必会孕育出独一无二的饮食文化。我总觉得十三都人特别擅长创造吃法,精通烹饪。不仅可以将鸡羊鱼肉等上好的食材烹出精美的菜肴,就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东西也能做出不一般的菜肴。

  “十三都”,从时间上来说在远去,但在记忆中却日益闪亮,因为它现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化符号,与行政区域无关。

  中洲镇——武强乡——十三都,这是我家乡完整的人文基因谱系与文化地理坐标。

  一脚踩三县:

  边沿·边界·边缘

  站在县城的角度看,中洲有些遥远,翻开地图确实也是如此。

  中洲处在浙皖两省四县交界处,分别是安徽的休宁、歙县和浙江的淳安、开化。估计在淳安各乡镇中,是边界线最长的一个。家乡曾经也处在前沿,而不单单是边沿。

  家乡曾经有一个很是特别的村,叫下。现在与著名的红色茶山并为一个行政村,村名也改成:厦山。原来的下,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村庄,由三个自然村组成,分别称之为徐家、项家和汪家。新中国成立前,汪家属歙县,项家属休宁,只有徐家属遂安。站在三个自然村所属地界的交界点上,迈开双脚可以踩到三个县的土地,被称为一脚踩三县的罕见之地。它一直扮演着浙皖边界物资交流的枢纽角色。

  下把着两个“大门”,一条翻越白际岭到休宁,一条通过结竹营翻越连岭到歙县的石门。老家十三都与皖南重镇屯溪交往最密切,过去老家的物资都是通过这三条古道,到被称之为“小上海”的屯溪去交易,然后带回各种商品。那时的浙皖古道上,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除了三条通往安徽的古道,还有两条通往开化的古道也颇有名气。一条是从枫林坞村翻越青岭到开化霞山,这条路樟村一带人走得多。另一条就是我老家叶村到开化界首村,这个岭叫乘风岭,不高。

  叶村目前是淳安最大的自然村。一个窝居在犄角旮旯的山村何以有如此规模,到过这里的人都知道它的封建文明和农业文明达到了相当的高度。

  一个曾如此辉煌的村庄为何迅速从中心退席了——农业文明时代,村庄得有一个安全的地理环境,叶村具备,被环在一个小盆地中,具有上好的地理条件。另外,与外界又相距不远,处在边界又前沿的位置;同时还有一条熙来攘往的古道穿境而过。然而到了公路时代后,没有被公路覆盖的地方立即成了边缘。不止叶村如此,整个老家中洲都因地处流域源头,境内多山,不可能成为现代公路的枢纽,而退出了中心的位置。

  家乡通往域外的五条古道不再辉煌,多少年前就开始“人声冷落车马稀”了。这种沉寂使中洲成为边缘,边缘的家乡收藏了我的乡愁,也会成为你与他的乡愁。乡愁中洲保不定会以另一种方式与从前相映成辉,况且在后工业化时代,边缘本身可能就是大伙欲追求的状态。谁敢说一定没有这一天呢?

  古人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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