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羚利

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转眼间爷爷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

小时候熟悉的阶梯，一级级是回爷爷家的路。记忆里，爷爷每天早晨都会一丝不苟地将梳子沾点水，然后把头发梳得丝丝分明，三七分的，头发的中间还有一个让人羡慕的“美人尖”，虽然头发越来越稀疏，但却不像古稀之年的老人，爷爷没那么多白发。

每个月爷爷会去一个具有年代感的小店，每次花费一元钱修理头发。幼时跟着爷爷去看过一两次，氤氲的小店里，坐满了人，多是像爷爷一般的退休老人，墙上贴着的也是老式发型海报，剃头的老师傅手艺不错。

而关于头发的另一段回忆，是爷爷在午后阳光下，细心地给奶奶围上自制塑料围兜，慢慢给她染发的样子，这个时候奶奶总喜欢念叨一些关于爷爷的陈年往事：大雪天车辆不通，挑着厚重的年货，脚走肿了也要在年三十晚上与家人团圆；对弟弟妹妹的照拂，是长兄如父的承诺……

这一幕很多年后一直盘桓在我的脑海里。

我两三岁时，爷爷就退休了，他自然就乐在其中地肩负起了照顾孙女、外孙的工作。表弟比我小一岁，晚一年入幼儿园，照顾表弟的重任就落在爷爷肩上，这可没少让爷爷操心。到表弟也上幼儿园了，爷爷的退休生活才算是步入正轨。

每天放学爷爷接我们回家，路过小店，两个小娃娃总要一人抱着爷爷的一条腿不让离开，给买了小零食才让走，记忆中爷爷面对我和表弟的无理取闹总是乐呵呵的，这就是隔代亲吧。到了初中，每次我出黑板报回家晚，爷爷总会来接我，看我和小伙伴一起回家，怕影响我们说悄悄话，总是有意隔开一段距离跟着我们走。高中住校，爷爷每周都会给我送饭、改善伙食，奶奶说爷爷送饭的那天心情总是特别好。

我上大学以后，爷爷身体渐渐不如从前了，每年冬季必住院一次，他说一岁不如一年。但爷爷给我的暖意却从未改变。在外地，几乎每周我都会收到一个来自爷爷的快递，里面是他精心挑选的零食，我知道是爷爷一件件挑选的，因为零食很多都不成对；还有洗干净的水果，像冬枣、李子、山竹、火龙果之类，爷爷总是用纸一个个包好，一排排放整齐。每当我拿出这些分享给室友，总能收获羡慕的目光。每次天气变冷的时候，我也总会收到爷爷的电话，春捂秋冻、清明断雪、谷雨断霜……一连串熟悉的叮嘱。我的爷爷在我的同学圈中是个“名人”——出了名的好爷爷。

对儿孙辈的爱，爷爷一点也不吝啬。但爷爷也有原则，刚上小学那会儿，因为特殊原因我晚了一个月上学，当同学们差不多学完拼音的时候，我才刚去学校，妈妈陪着我用翻录来的磁带学习拼音到深夜，爷爷从来没有解救我于“水火”。暑假我和表弟一起学习书法，因为我们的不严肃，一向宽容的爷爷竟让我们罚站。初中升学考试，得知我考了第一的喜讯，爷爷奶奶冒着烈日跑去学校门口仔仔细细地看一遍，回来时两个人不断地搓着手踱着步，笑容比阳光明媚，学习对我来说变成了一件能带来幸福感的事。表弟初中的时候，爷爷也是经常接来送往，会因为他叛逆而生气，但爷爷一直反复嘱托要好好读书。

爷爷生病卧床期间，因肺部情况不好，痰很多，来不及的时候表弟会用手去接，还会给爷爷擦身体，彼时的他也才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90后，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和嫌弃。那个场景多年以后我回忆起来还是那么温暖。

爷爷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地把我们这些孙辈都教育得很好。

爷爷是一位老共产党员，他一直和我说一双草鞋走遍山路去工作的故事。爷爷说，刚刚工作的时候他们是基本没有工资的，就想为老百姓多干点事。退休以后，爷爷每天都会看新闻联播、淳安新闻、海峡两岸，虽然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退休老党员，但说起国家和家乡的变化，爷爷的眼里是有光的。

爷爷离开我们十年了，这十年家乡通了高铁，这十年我博士毕业，我和表弟都有了工作也成了家，堂弟也考取了博士，作为家族的第三代，我们都步入了新阶段……每次在祭拜的时候，等其他长辈转身陆续离开后，我会悄悄地坐在灰冷的墓碑边，用头轻轻地贴一贴碑，那是离爷爷最近的地方。

爷爷对我的爱，会是我一辈子的心灵盾牌。

爷爷离开的第五年，堂弟写过一篇关于爷爷的文章——《祖父的群山》，文中写道：“他们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没有留下丰功伟绩，但他们的无畏、信念和誓言，已经深深参与进中国历史……也把切身的变化带给故乡，带给家庭，带给他们的下一代，再下一代——站在这里的我。”

每每读到这里，这有一阵暖意，化了风，入了心间，像此时已至的春天。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邹楚环 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