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淳

　　以某个村庄为背景，出的书不少，譬如《一个村庄的中国》里的小岗村，《出梁庄记》的梁庄等。我的《麦墅纪》完全是乡村诗意生活的田园记忆，与前两本书反映的衰敝萧条、农民艰辛生活完全不同。究其原因，恐怕是我并未真正以一个农民的身份在家乡生活甚至生存过，前两本书表现的是农民的生存状态，而我只是表现白居易《观刈麦》，苏东坡“村头村尾响缫车，黄泥古柳卖黄瓜”的意境。也就是说，对于农民的生存与生活现状，我始终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心怀诗意的局外人。这大抵与我的成长经历与境遇有关。为什么我眼中的田园诗意，在许多人看来，是一种痛苦挣扎的生存呢？人到中年，我才想起这个问题，才对自己的诗性发出疑问。我知道农民是艰辛的，因为辛苦一年，粮食卖不了几个钱。一个城里的保姆，两个月就把一个庄户人家一年的田地收成给赚了。

　　大墅镇村庄发展电子商务也有一段时间了。当我受到某些人的点拨，将自己文章中提到的某些事物恢复起来，开发某些乡村商品时，不想，遇到了重重阻力。所得到的一致意见是“你安安耽耽呆城里，大墅这个地方弄不出什么花头的”。甚至，想恢复一下《南山种麦》这样的古老乡村戏曲，也因为村庄欠缺资金而迟疑。总体印象是，村庄作为土地的附着物，失去了土地一般的创造力，它失去了造血功能，不再产出，而需要不断地供给。因为自己要开发产品，就了解了几个村庄的电子商务发展的情况，周围的村邻反映，步履艰辛。于是，我在淘宝网上搜索，譬如千岛湖辣豆腐干，跳出来四五家，只有两家是淳安的，其中一个是汾口的企业，我没看到产品包装。听村邻说，大墅也有这样的电子商务，村村都在尝试，但是，收效甚微，到后来难以为继。这是为什么呢？我琢磨良久，觉得可能还是工艺上有所欠缺，包装设计与品牌意识不到位。同样的农产品加工，譬如同样的裹粽子，做豆腐，为什么嘉兴粽子、湖南豆腐干就能那么好吃，而我们裹的粽子、做的豆腐干却酸腐了呢？要做好一件事，是需要投入的，更大的投入在于心力。只有执着追求，才能最终做好一件事。

　　由此，我想，这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本地人。山重水复，在淳杨线开通之前，大墅到杭州需要七八个小时的路程，在轮渡开通之前，需要两天路程。山乡的自闭程度之深，村民保守自安的观念，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我曾经在《淳杨公路》这篇文章中写道：“时间距离的缩短，使城乡文明的交织与融合成为可能，这股无形的力量，将冲击公路抵达的每一个村庄，改变乡民的大脑思维，固有的乡土观念，行为习惯，人际往来，婚姻结构，家庭组成，劳动收入等方方面面。由此，将会诞生新一代的山里人，昔日闭塞落后的‘山里人’概念将不复存在。山乡发展进入到截然不同的新时期，新阶段，新征程。其发展速度将超越漫长的从前，呈现出加速度态势。这种冲击，我已经感受到并正在感受中。”

　　我想，当地有许多茶园，但是茶品单一，前两年终于出了一种新的红茶品类“墅红”，而在此之前，我跟村民聊出红茶的事情，结果遭到村邻的耻笑。“他们承包茶叶那么多年了，是自己承包的茶园，他们没有孩子在城里吗？只你脑筋好？他们也都有自己的设计包装的，也打统一品牌的。”其实，站在旅游产品柜台面前，我始终有些惭愧，就是故乡为什么没有拳头旅游产品。是因为我们那里缺少原材料吗？还是人才和精英都跑出来了，缺少动脑筋将材料孵化成高附加值产品的人才？故乡需要什么？不缺材料，似乎也不缺热心赚钱的人，那么到底缺什么呢？是什么使得大家尝试着却总走在狭窄的道路上呢？规模化生产还是专业素质？规模化生产需要投入，需要钱，专业素质需要培训，似乎两样都很缺乏。

　　反馈更多的是缺人。

　　空心村，空心镇，走在小镇上，村邻的反馈是“素日里人影都看不到”“人毛都没有”。那么，怎样解决空心村问题呢，这确实是能使人产生思考的问题。有人出了主意，村社联动，就是村庄与城里的社区相结合，社区里想要过乡村生活的人作个统计，将村庄里空置的愿意出租的房子出租。这股逆都市的潮流是政府所倡导的，但在城市化趋势下，不知能维持多久。唯有缩小城乡差距，改变人们固有的向往城市的观念，才能带来根本的变革。

　　我的熟人王天鹏先生在这方面做出了示范。他是美术出身的商人，既有文化创意，又懂得经营。他在莫干山竹林里搭建泥房，做成民宿，取得了商业和文化的双重成功，成为新乡村建设的样板。反窥家乡农村，原材料的加工没有实现真正意义的，现代化的商品经济。粗糙加工，使原材料加工提升不到符合当代人实用与审美的需求高度，而欠缺劳力，高昂的人工费用，又使得商品的价格偏高。包装设计和品牌意识的相对缺乏，使得家乡尚是一块有待开发的处女地，也许，唯有有志于本地特色商品开发，真正提高农民收入，带动大家致富的企业，才能提高原材料商品加工能力，以畅通的销售平台打通销售渠道，带动人流的回归和产业的兴盛。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徐丽 姜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