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兆望

1981年金秋，第一次去排岭修建淳杭公路时，心里不免激动，因为我从来没去过县城。

从我家到县城排岭，那时需要花上整个上午的时间。步行三公里到小码头，坐上通往威坪的挂机小客船……这须起一个大早，几番周折才能赶上威坪到排岭的直达客轮。挂机船停靠在威坪码头，一头担着棉被行李，另一头担着备好的干粮和吃上一个月都不会馊的辣酱炒萝卜干，随着船的摇摆，挑着担走在窄窄的桥板上，像是喝醉了酒，踉踉跄跄。

等我们到大码头的时候，从五、六、七、八都源里汇集来的客流已是人山人海。这里的客班船有来自安徽黄山（1号、2号）的，还有毛竹源到深渡、排岭到深渡、排岭直达威坪的，乘客在码头静等各自的班次。当远处驶来三层楼的客轮时，直达排岭的人就起身做好登船准备。此时几百人躁声涌动，杂乱无章，脚下被烈日曝晒之后的黄泥岗尘土飞扬，爱美的少妇和姑娘拿手绢捂着嘴巴，时不时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客船停靠码头，船上的工作人员手持铁皮喇叭筒不断重复在喊：“大家不要拥挤，先下后上，注意安全……”而那些争先恐后的乘客充耳不闻，尽管大客轮用的是双桥板，比较宽阔，但还是有人在上下船时被挤得踩入了浅水滩。

等大部分人都上了船，我才在“为什么要拼命挤”的思索中缓过神来，尾随最后的乘客上了船。船舱内人满为患，在一排长椅上大家相互挤挤，我才把自己塞了进去。众人坐定，工作人员收起桥板，客轮发动机响起“隆——隆——”声，伴随几声汽笛呜呜地震撼着湖水，船退到湖心掉了个头，一路平稳地向排岭方向行驶。

途中船舱内可热闹了，虽然比不了上海滩的大世界。售票员一阵忙碌之后，服务员就拿着票号开始吆喝：“有吃面条馄饨的，先把票号买上……”还没等后半句说完，坐位上的人都举手嚷嚷起来，“我要香干肉丝面”“我要光面”“我要馄饨”……“后面的不要乱叫，一批批来，大家都有吃的！”因为大多数人都还没吃早饭，包括我是故意空着肚子准备来船上吃面的。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吃上一碗油渍渍的面条馄饨纯属不易，而且船上的饮食比饭店经济实惠多了。

“光面来了！”一毛钱一碗的光面吃的人不多，得到了优先权，之后香干肉丝面也登场。“把手中的票号拿好换面！”服务员一开口，我就迫不及特地拿出印有2毛钱字样的票号递了过去。捧过热气腾腾的大碗面，食香味扑鼻而来，腹中翻滚起雷声，我咽了下口水，马上夹一筷送入嘴中……那真是一个香啊！等大家吃完面收了碗，服务员又推着小售货车在叫卖“香烟、瓜子、糕点，报刊、故事会、小说杂志……”乘客中有果农也提着小篮子开始兜售，“唐村柿子，叶家板栗”，浓浓乡音可亲。客舱内的过道此时像是一个舞台，坐在我对面的五十开外的男子，卸下身上的背袋，从中取出胡琴搁在跷起的二郎腿上，试了一下音律，旁边一位中年妇女便起身润了润嗓子。“我家有个小九妹，聪明伶俐人敬佩……”学唱的是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经典唱段，还没等最后一句唱完，人群中就有人鼓掌喝彩道：“好嗓子，唱得好！”

……

“乘客们，排岭马上就要到了，请不要忘记行李，做好下船的准备，祝旅客一路平安！”喇叭筒重新响起，沉浸在欢快之中的人们瞬间嘎然无声，起身开始各自搬弄打理，箩筐行李挑上了肩，包裹蛇皮袋扛上了背，老人被年轻的搀扶着，妈妈牵着孩子的手，纷纷准备上岸，县城排岭就在眼前了。

光阴如梭，这话一点不假，转眼三十年过去了，第一次坐船到县城排岭的场景就如一部老电影储存在记忆里，虽然有些模糊，但它依然在那里，而且越来越有味道。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