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仁

　　古迹遗来久历年，

　　崔嵬高耸欲齐天。 

　　文人不坠青云志，

　　雁塔题名万载传。

　　这是《象山余氏宗谱》八景诗之雁塔凌云，这首七绝诗中的雁塔是中洲镇凤溪畔的叶村古塔。站在山顶，抚摸斑驳的塔砖，似乎走进了时光的隧道。这座雁塔，是一部厚重的史书，每一块青砖，就是一页历史。每翻一页，先贤的故事、历史的传奇就会穿越时空，吸引着每一个到访者。

　　（一）

　　雁塔坐落在叶村村东的山顶，距离村庄约一公里。这是一座东西走向的独体山。山不高，西边是缓坡，东部是悬崖，两边是陡坡，只有西边一条小路通向山顶。半山腰以上，山路逐渐变得狭小，甚至是在嶙峋岩石中穿行，直至山顶，才稍显平坦。西边是山路，其余方向都是悬崖，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雁塔建于何时，查阅县志和宗谱资料，未找到相关记载，根据雁塔形制判断，大概是明朝时所建。雁塔六面七层，内部空心结构，用砖叠砌。腰檐六层，腰檐为菱角牙子叠涩五层，逐渐外挑。塔身底层西面有一面拱券门，上方有水泥浇制的门额，上面刻着“凤山雁塔”四个字，从质地上看是后人在水泥墙面上刻制，与塔身青砖有着明显不同。塔身其余六层各有六面拱窗。塔刹在清末时遭雷击损毁，现在所见的宝顶是近年维修时所建。从山脚远处遥望，雁塔气势雄伟，直耸云霄。

　　至于雁塔是何人所建、为何而建，相关民间传说在原遂安十三都这一带流传甚广。

　　据传，明朝时期，江西人做官虽多，但做大官少，浙江人在朝廷、地方任要职多。那时民间流传这样一句话：“江西满天星不如浙江一颗星。”因此，江西人心有不甘，特意请道士和风水先生在原遂安一带踏勘地形，并传播谣言，说该地风水不好，需要建塔镇邪。善良的当地人信以为真，就让江西来的道士在一些地方建起了一座座砖塔。据说，叶村雁塔和汾口琅琯塔就是那时由江西人出资兴建。

　　后来，塔刹在清末时遭雷击损毁，叶村一带又流传出另一个传奇故事。

　　传说叶村当时出了一位法师叫百朝峰。一天从外地学法归来，看到村水口的山顶建造了一座塔，顿感大事不好。他认为，叶村的地势是船形，像一座活船。这塔就像在船头插上了一根船篙，把船钉死了，从而活船变成了死船，破坏了叶村的风水。于是他纵身一跃，临空飞起，一脚踢向塔顶，塔顶当即被踢飞。从此，叶村塔再无塔顶，直至前几年维修的时候才重新加上塔刹。传说归传说，无从考证，只是这些故事让雁塔蒙上了一层古老而神秘的色彩。

　　人们常说，有寺必有塔。那么有塔的地方，一般也会有寺。曾听叶村的一些老人讲，在雁塔之下的山腰处曾建有一座自然禅院。民国《遂安县志》中有这样的记载：“自然禅院，位于十三都，古名自然堂，乾隆二十九年戒僧祥柱重整并开戒坛。”另外，《凤山余氏宗谱》记载，自然禅院依坡就势而建，四周茂林修竹，院内雕梁画栋。正殿正中间有一个天井，天井里常年有水。正殿左边是关公堂，右边是文殊菩萨殿。从山脚土地庙到禅院，有一百三十多级的石阶。如今，自然禅院已了无踪迹，只有山脚的水塘还在，据说这个水塘是自然禅院的放生池和僧人的用水池。

　　（二）

　　关于雁塔的名字，凤山雁塔可称之为雁塔的正名或者说是大名。因为无论是取名凤山塔还是雁塔，都有相关史料记载。

　　叶氏宗谱记载，叶村原本是叶姓聚居地，叶姓五世祖叶豪，不满王安石新法，避地遂安乘凤，后名叶村。另据《璜（王堂）余氏宗谱》记载，六世祖余究于南宋建炎年间自高屏迁遂安大屋基，后分德辉派、德明派。德明派于元至正间迁遂安叶村凤山，叶村余姓也叫凤山余氏，因此民国《遂安县志》就将此塔称之为凤山塔。

　　而雁塔之名，只在叶村余氏宗谱中才有记载。叶村余氏主要有两支，一支为前面提到的凤山余氏，一支来自溪滩村的象山余氏。这两支余氏宗谱里居图上都将叶村雁塔标注为雁塔。

　　当第一次听说叶村古塔也叫雁塔时，我有些震惊，首先想到的是西安大雁塔。它建在慈恩寺内，又名“慈恩寺塔”，是唐永徽三年（652年）玄奘为保存经卷佛像而主持修建的宝塔。唐中宗神龙年间，进士张莒游慈恩寺，一时兴起，将名字题在大雁塔下。之后文人效仿成风，尤其是新科进士更把雁塔题名视为莫大的荣耀。白居易二十七岁一举中第，曾写下了“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诗句。

　　叶村雁塔位于偏远荒村，与西安大雁塔相隔千万里，它们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之所以命名为雁塔，是否也蕴含着对雁塔题名的一种向往和追求呢？我翻阅相关资料，终于在余氏宗谱八景诗中找到了答案。《凤山余氏宗谱》八景诗之《雁塔冲宵》写道：

　　仿佛慈恩古寺边，

　　浮图突兀运连天。 

　　诸君各展冲霄志，

　　淡墨题名在眼前。 

　　无论是《凤山余氏宗谱》还是《象山余氏宗谱》都将雁塔题名的寓意融入景诗中，其效法西安慈恩寺大雁塔之意再明显不过了。雁塔凌云、雁塔冲宵，是余氏先贤对余氏后辈最美好的期望，期盼余氏后人传承耕读古训，尚德崇文，博功名，耀宗祖。

　　（三）

　　其实，叶村相传也叫野村。南宋末年，余德明与文天祥同榜进士，同朝为官。南宋灭亡时，余德明多次拒绝元世祖的威逼利诱，隐姓埋名一路逃到遂安，沿武强溪溯游而上，转至乘风源（凤溪），直至大山深处的凤凰岭，并把自己所在的凤凰岭命名为野村，即今天的叶村。

　　从地理位置和地形来看，叶村也确实称得上是荒野之村。此地处于浙西山区，南与开化接壤，北与安徽相邻，崇山峻岭，与世隔绝。整个村庄四面环山，村东西两头一片沃野，中间一条小溪穿村而过，确似一艘小舟，在溪流上航行。

　　作为叶村余氏始祖余德明，曾多次拒绝元世祖征召，甘愿归隐山野。而余氏后人又为何如此热衷功名，堂而皇之地将村塔称之为雁塔，毫不掩饰地展现对雁塔题名的追求与渴望？翻看余氏宗谱，答案也在其中。

　　余德明南宋进士，官至翰林院编修。南宋灭亡，他拒绝出仕元朝，不是无报国之心，而是始终未忘亡国之耻，不愿失气节，不甘侍二主。因此他生前从不与元朝地方官员往来，从未承认自己是元朝臣民。年年清明，他登凤山，向北望，祭拜宋帝与文天祥。

　　据宗谱记载，叶村凤山余氏属于璜（王堂）余氏德明公派，与遂安萝蔓塘余氏同宗。根据谱牒史料，唐广明元年，大都监余延侃自遂安萝蔓塘迁居开化金溪高屏（马金高坪），越六世，余究于南宋建炎年间迁遂安十二都翔凤山阳之大屋基。因余究父亲余述和兄余珠分别为北宋熙宁时凤阳知府和易州刺史，皆为郡州长官，皇帝敕命“璜（王堂）世家”，所以本支余氏称为璜（王堂）余氏。璜（王堂）余氏迁居大屋基之后，人丁繁盛，后分德辉派和德明派，分迁各地，成为遂安望姓大族之一。

　　璜（王堂）余氏世家，读书者多，为官者众，曾受皇帝敕命，一时间风光无限。因此耕读传家、崇文重教古训一直在余氏后辈中传承发扬，将村塔称之为雁塔，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止如此，叶村余氏还在村口河道上建起了青云渡、青云桥。在村口象形山岗上建起文昌阁。文昌阁与雁塔遥相呼应，四周竹林摇曳，松柏成林。殿内供文殊菩萨，读书人外出求学、进城赶考，都要先进殿跪拜，以求神灵庇佑。

　　雁塔、文昌阁、青云渡、青云桥，构成了叶村余氏崇文重教的殿堂，在这山野之中播下耕读传家的种子，传承雁塔题名的信念。虽偏居荒村，却依旧心怀家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成为归隐荒野之中的精神支柱。

　　叶村凤山雁塔大概也是这一精神支柱的形象体现吧。

千岛湖新闻网编辑：义永华 吴若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