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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晟与五狮书院(下)
发布时间:2024-11-22 09:20:56

●鲍艺敏

(四)

以孔孟为代表的儒家学派,被人称之为“儒教文明”是有道理的。“儒教文明”的“教”不是宗教,而是人文教育,是以教育为中心的思想体系、价值体系和文化形态。

与这种文化形态相匹配的,除文庙儒学之外,还有文昌阁、魁(奎)星楼、六星亭等文化辅助建筑。

据民国《遂安县志》记载,六星亭,县东二里许,万历间知县韩晟建。像六星亭、文昌阁之类的文化辅助性建筑,是为补风水、兴人文、作人气而构建的。

韩晟虽说只是一个举人,但他知五行、辨地理,对文化与教育的感知力和执行力,明显强于一般人。儒学修缮结束之后,随即又安排汪乔年等人,按山辨位筹建六星亭,选址于县东二里许的松山之上,这里面大有讲究。亭成之后,韩晟亲自作《建六星亭记》,阐述了个中缘由。建六星亭的原因如建砥柱台一样,因为县治东方卑卑培塿,为县之左臑,地轴倾矣,即地势偏低。而砥柱台与县右学宫,两者悬衡,若挹若抱,识者过之,谓位次不合。为邀福水口,广励学宫,在松山建亭,可以祛众疑而作之气也。

六星亭,据记载“亭基广三丈高埒焉,为觚六(六面六角亭),为栏楯窗棂十二,出郭仰睇,卓乎其若笔也,锐乎其若剡也。近而谛视,焕乎若翚飞也,矗乎若浮玉也。”上发天光,下培地纪,中炳人文,亭名六星,盖取《史记˙天官书》“斗魁戴匡”之义,文昌六星呈半月形,在北斗魁星前。韩晟在其所编《遂安县志》序中写到:“不佞惟睦属六邑,夫非六星之系于北斗,六律之禀于黄钟欤?”当时睦州下辖淳安、遂安、桐庐、分水、建德、寿昌六县,与斗魁之上六星相对应,故有此说。六星亭,与文昌阁、文昌亭寓义大体相类,关乎文气、文运。

文化是个系统性工程,韩晟这一通操作下来,仍然觉得不够完美。他在县城走访过程中,发现县治东面,原南宋状元詹骙故址建有的狮山书院,早已倾圮坍塌,移作他用。韩晟对于书院现状不是不知道,朝廷在这方面态度暧昧,并不鼓励和倡导书院教育。早期由于宰辅张居正的提议,在全国禁毁书院,变卖书院资产等行为,使民间的书院建设元气大伤。

韩晟作为地方官员,没有刻意去揣摩上意,因为他明白,官学只为极少数人提供受教育机会,作为民间私学的书院,办学灵活变通,能给平民百姓子弟提供一个接受教育的平台,这才是教育的本质。于是,他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在狮山书院原址恢复书院建设,更名为五狮书院。这是韩晟基于对教学本质的敏锐嗅觉所做出的判断,当行则行,纯粹简单。

据万历《遂安县志》卷一,韩晟写有一篇《五狮书院记》,内云:

学校教立书院,无异骈拇。后世滥觞则鹿洞、鹅湖为之嚆矢,然群有志之士课之,以振举苴补,劳来兴起于是焉。藉不必尽讲学也。遂安前峙婺山,后则五狮扆焉,故以名院旧矣。其院有堂、有庑、有亭、有台。……余涖事以庚戌六月,修复则于九月,颓者兴,缺者备,黯者丹垩,陵夷者缭以周垣,池之淤者濬之,台则为栏楯以护之。余暇日偕二三僚佐,振□直上薄层,云送飞翔,俯睇林水翳然,便有濠濮间想又一时也。台名状元,故詹学士居在焉,触目夫心,有油然前徽之念,鲁人之陟岱岳,必于东山,吴人之涉沧凕,必于震泽,即此意落成……

其文意为,学校教育创立书院,它属于官学的附属与补充。书院发端起源于白鹿洞书院、鹅湖书院。起初聚集有志于教育事业的人来主讲,用来提振学风,弥补不足。以恩德招他们来,书院便这样逐渐兴起。遂安县城,前有婺峰耸立,后有五狮倚靠,所以,书院旧址就以“五狮”命名。五狮书院有堂、有庑、有亭、有台……我到遂安县上任时间,是在万历庚戌(1610年)六月,修复五狮书院则是在九月份。原先倒塌的重新修复,缺失的补备齐全,霉变发黑的墙体粉刷变白,四周平毁的用围墙护之,池水淤积的把它疏通。状元台则用栏楯围护起来。我闲暇之时,偕同二三个同僚,登上书院楼阁,有云送飞翔之感。俯瞰林木溪水的野景,顿有一种暇逸超俗、悠然自得的情趣。状元台,是南宋状元詹骙的故居所在,目之所及,心中油然生起对前人美德之思念。鲁人登泰山,必然去往东山;吴人欲渡大江大河,必然选择太湖。我选择在状元台创立“五狮书院”也正有此意……

记文后面,附录了“院课租给田并地租数”:共租银一十二两,钱四分四厘。

九都二图土名唐家坞田:七分七厘二毫。

湖塘田、土名项村田、洞畈田。

七都四图土名大麦坞田、地;土名木竹坞田、地。

三都二图土名前溪头地;土名黄坑口地。

七都一图土名双溪口田;七都四图土名横源地;四都下一图土名前庄边地;五都二图土名角山地、宅下畈田。

十八都上一图,土名预备仓后地、土名巴墅溪边地。

我注意到末尾一行字:“以上田地俱万历三十九年韩侯晟置”。整个遂安县共有十八都,韩晟考虑详备周全,他在修复五狮书院的第二年,随即为书院置办了大量学田,几乎遍布大半个遂安城。

(五)

韩晟对教育的执著,可以说不遗余力。教育的本质就是摈弃繁冗、摈弃浮躁、摈弃稠浊,走向简约、走向稳静、走向本真。从这个意义上说,五狮书院的学子是幸运的。他们只需安心学业,不必为生计发愁。内心安详踏实,可以助力他们心无旁骛,专注地完成学业。

可以预见,五狮书院的教育环境纯粹,我甚至觉得,相比于我们现在的学校教育更加单纯,更接近教育的本质,更人性化,更趋本真,学生的心理负担更小,快乐更多。如此一来,这些学生今后走出书院,走向社会,哪怕没有中举、哪怕没有做官,我相信在其他领域,他们一定会得到社会广泛的尊重,因为他们身上的精神气度,与书院教育是高度契合的。天启、崇祯年间,三边总制汪乔年、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方逢年,都是从五狮书院走出来的栋梁之才。

书院作为官学的一种补充,同样承担为国家输送人才的责任,参加科举考试也成为必然的选择。科举制度产生的初衷应该是人才选拔制度而非教育制度。但事实上不知何时它开始绑架了教育,教育不再立足于教育本身,而是服务或屈从于科举,成为科举制度的附庸。

我们是否有资格去评判科举制度的优劣?因为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的人才选拔机制仍存在很大缺憾,仍需努力去探索、去建构、去完善。学校被家长绑架,学生被分数绑架,而学校、老师和学生又被社会绑架。老师累、家长累,学生更累。整个社会好像也无能为力,都觉得疲累。读书本来是件快乐的事情,现在弄得全社会背负沉重的负担,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大家似乎心里都明白,又似乎都不甘心,所有的症结指向清晰,但欲给多方松绑谈何容易?社会很现实、社会很残酷,说实话我们距离“学而优则仕”的年代虽然已很遥远,但方方面面依然未摆脱其窠臼。“道”输给了“术”,“德”败给了“智”,“有用”战胜了“无用”。

(六)

韩晟主政遂安四年期间,为文化建设打出的最后一套组合拳,便是聘请家居的毛一鹭编纂《遂安县志》。韩晟担任主修,同修者还有刘尹鹤、方逢年、汪乔年。这是已知最早的版本——万历四十年壬子(1612年)本《遂安县志》,也是明代唯一存世的《遂安县志》。

壬子版《遂安县志》共分四卷,卷首为新旧序,卷一为方舆志、营建志、食货志,卷二为官师志、选举志,卷三为人物志、武备志,卷四为艺文志,成为明代遂安珍贵的历史文献。

据查证,上海图书馆现藏有明万历壬子刊本《遂安县志》,此编为毛一公、毛一鹭纂成于万历己亥(1599年),壬子(1612年)复为修补刻行,也就是说毛一公也参与了修纂。此志只有北京图书馆藏有抄本。这套《遂安县志》的来历还颇具戏剧性。当年,上海图书馆派员到造纸厂检查回制废纸,偶尔检得县志残书一册,系为原刻。因此书残缺不全,兹参抄本著录,其志例分为八门:一曰“方舆志”,自沿革迄水利凡十目;二曰“营建志”,自县署迄养济院凡十四目;三曰“食货志”,自户口迄物产凡六目;四曰“官师志”,自官制迄属职凡八目;五曰“选举志”,自征辟迄貤封凡九目;六曰“人物志”,自名儒迄方伎凡九目;七曰“武备志”,分城池、教场、弥盗三目;八曰“艺文志”,分碑、序、纪、铭、表、诗、书七目,总其子目凡六十有六。以县治图、县城图、学宫图,列于方舆志沿革篇之后,图与沿革无关,处置似若不当。

无论毛一公是否参与了修纂,壬子本《遂安县志》,都是韩晟知遂安县事任期内完稿并刻板印行的。

韩晟来去都很匆忙。乡试中举之后二十年,朝廷任命他为遂安知县,他猛然从广东博罗,匆匆履任浙西遂安,四年时间弹指一挥间,他为遂安县做了四件文化大事:重修儒学、兴建六星亭、创建五狮书院,主持纂修《遂安县志》。件件关乎文化教育,桩桩敲定落在实处。四年期满,韩晟走了,归隐博罗城东别墅,给遂安百姓留下一个久远的念想。

豫章祠下荐芳馨,

想到先生静夜澄。

世降几人闻大道,

言堙何处觅师承。

坐凝盆水心方息,

悟入空濛岸始登。

千载讲堂人仰止,

时从四百望崚嶒。

这是韩晟回到家乡博罗,为罗从彦所写的《豫章祠谒罗公从彦》诗。罗从彦是宋代理学家,号豫章先生,晚年授博罗主簿,任期四年,后入罗浮山中,常在朱明洞南的钓鳌石静坐,创立“静中观理”说。他认为默坐澄心,不唯进学有力,亦是养心之要。静中观理,尽心知性,思而有道,道为至高之性善,欲立言必先立德。

我想,中华文明之所以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从未间断,离不开文化的引领和创建,离不开我们的价值取向、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离不开我们民族的认同感和感召力,使得它能代代传承。你看,在山野平畴的乡间,以宗族为基本单元,那些自发创建的一座座书院(书屋、书舍、书馆),透过院墙发出的琅琅书声,不正在播洒文化传承的种子,弘扬那个至高性善的“道”吗?

五狮书院的讲堂,从韩晟创建伊始,就一直被人“仰止”。从某一个侧面来看,这何尝不是韩晟自己人生的真实写照呢?


千岛湖新闻网编辑:邹楚环 梁津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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