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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艺敏
走进淳安博物馆三楼“移民厅”,在第四单元“湖底新生,水下故乡”板块,最醒目的位置,喷绘一帧一米多高的老照片——“达尊”坊。
牌坊底下一排站立五个人,中间是一位女性,短发齐耳,灰色布衫,黑裤黑鞋,约莫五十多岁的一位母亲。牌坊两边断砖残瓦,一片狼藉,透过牌坊的明间可见后面的民居有被扒拉的迹象。这张合影显得很仓促,五个人的眼神均茫然望向前方,那位母亲的脸上似乎带着一抹似笑非笑、无奈无畏的怪异表情;其余四位男人神情一致,严肃沉闷。看得出,是马上要离别家园临时拍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达尊”石牌坊高耸,四柱三间三重檐,有“圣旨”匾额,堂皇气派。它应该算蜀阜村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它的主人名叫徐楚。
山浮水中化为岛,家在水底托梦回。
照片中那五个人,最年轻的当年也有四十岁左右,如今千岛湖形成已有六十多年,估摸他们均已作古,埋骨于异乡。无论他们迁往江西、安徽抑或本省衢州、常山,可以断定,期间无数个夜晚的梦里都曾回到蜀阜、回到故居。蜀阜村有两大姓氏,那就是钱氏和徐氏,占据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从他们离开祖居地之前,在“达尊”坊下留影,我猜想应该是牌坊主人徐楚的后裔。
翻开新版《淳安地图册》,消失已久的蜀阜村名得以恢复,淹没的村庄则固封于村民记忆深处,对当年那些移民亲历者来说多少是个慰藉。
蜀阜进入我的视野,已非一天两天。从南宋到明清,这个小小的村落走出了十三名进士,有的名满天下,有的官至一品,有的高德高寿,有的兴办书院。我想,这是怎样的一个文化强村?内中还藏有多少秘密,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呢?葆有久长兴盛之道,必然是文化的引领。而引领的基石离不开书院的教学。书院文化是开启民智,迈向文明的宏途。
那就从蜀阜的书院谈起。
(一)
历史上的蜀阜有大大小小六座书院,它们分别是融堂书院、前溪书院、茶山书院、世科书院、静乐书院和吾溪书院。
今天我们的话题是吾溪书院。它是由明代四川布政使左参政、嘉议大夫徐楚创办的。
据光绪《淳安县志》记载:“吾溪书院在县西永平乡,藩参徐楚致仕归老,于钱融堂故址东建为诸子侄肄业所”。吾溪书院选址在钱时的融堂书院旧址东面,作为徐氏一族子侄读书学习的场所。
人因地兴,地以人贵。徐楚致仕回乡创办吾溪书院,回馈蜀阜这方土地,时间是在大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此后,书院传承延续了数百年之久。
严格来说,徐楚是被罢官的。《淳安县志》中有徐楚简短的介绍,说他在山东任职期间,“朝中大臣竞相推荐,称他‘有文武材,宜节钺重镇’。徐楚秉性刚直,与当时宰相抗礼,仅补云南屯田副使……后调任四川参政。在任上,革除贿礼等陋习,得罪达官显贵,终被免职回家。”
当时的宰相只能是严嵩。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严嵩进入内阁,直到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勒令致仕,把持朝政二十年之久,权倾天下,党羽遍布。徐楚抗礼严嵩,无疑是鸡蛋碰石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乃威坪人骨子里性格使然。
徐楚(1499年—1589年),字世望,号吾溪,淳安蜀阜人。明嘉靖十七年(1538年)进士,这一年徐楚四十岁。从嘉靖十七年戊戌科殿试榜单看,徐楚名列二甲第六十六名。徐楚初授工部主事,继升工部郎中,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出任辰州知府。据乾隆《辰州府志》卷二十一“郡守下表·知府”栏“嘉靖”段记载,徐楚任职辰州的具体时间是嘉靖二十八年至三十二年(1549年—1553年),头尾共计五年时间。
另据同治十二年重修的《沅陵县志》记载:“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陶钦夔为分守道,驻辰州,兼摄兵备事。时黔苗变,陷石阡郡,人闻风震恐,钦夔既经昼沅州,即倍道驰之郡,偕知府徐楚,督士卒修筑城池……”
“苗变”在明代是常态,时不时会来上几次,只不过这次闹腾的动静有点大,让徐楚给赶上了。作为辰州知府,徐楚第一要务是修筑城池,保境安民。当然,他更不忘走访当地官吏和乡绅,了解苗民习俗与动态,熟悉地形、地势、地貌、交通与环境,他深入最基层,考察了战略要冲辰溪的船溪驿站。从他的《宿船溪驿和壁间韵》一诗中,可知一二:
轻车迢递入沅山,
夜色微茫草树间。
二水遥分铜柱界,
千峰如度玉门关。
邮亭蝶梦惊笳鼓,
画角鸡声想珮环。
闻说中原多虎豹,
群狸安问五溪蛮。
徐楚说的不在意,仅仅是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他还是非常重视敌人的,如果真不在意五溪蛮,他怎么会夜宿船溪驿站,对兵家必争之地进行实地考察呢?
“画角鸡声想珮环”,徐楚不但思念家人,他在辰州这些年,还把蜀阜十景图带在身边,想念时就拿出来观赏摩挲。据当时徐楚的副手辰州同知高崶所撰《蜀阜十景图序》记载,作为云南人的高崶,竟然对徐楚家乡蜀阜的景致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蜀阜十景者,淳安吾溪徐公里居山川之胜,会而成景者也。曷为图之?吾溪公身圭组而志烟霞,囊括诸景,登之缃素,携为宦邸卧游者也。图之者谁?公曾大父康懿公治水三吴时,长洲沈石田氏,以丹青妙天下,绘而系之以辞,海内称双绝者也。吾溪公守辰之暇,觞于斯咏于斯,而云川子得以观焉。
公披图示予曰:某所居当横塘、始新、德教三源之吭,三峡会合瓴建而来,溪涨时像马,两涯间浑是蜀境,故山曰蜀阜,水曰蜀溪,岭曰蜀岭,无之而非蜀也。居依云岭东,偏前有天泽灵池,波光荡漾,楼台倒映其中,与高斋竹色苍翠相映。右为东山,蜿蜒数十里,上出天半,蹑其巅望之,百里封疆,一览都尽,虽未云小鲁,也足小一乡矣。迤逦而北,为乌石,为梅坞,折而西为照潭,为桃屏,又折而南为石涧。远者如云如黛,近者如玦如瓶。萦而绕者,若亘长虹,澄而止者,若涵青镜,而十景之大观备矣。……公当军旅烦兴时,动静不愆,仁智互济,望之岳立叩之,渊渟当机而断,涛奔峡泻,不极不止,此岂丘壑间人固知。甫申伊吕,公自饶为之矣。公曰:否,否,吾安能如公言,吾物外人也。尝稽往牒闻,方舆内有泰岱之松,洪澳之竹,孤山之梅,欣然有当于心目,为岁寒友。而是三友者,吾高斋、云岭、梅坞皆有之,一行作吏,此事都废,安能舍所乐而从其所甚惧也。于是云川子愯然吾曰:嗟哉崶,嗟哉崶,而侈潭域外而失之眉睫乎。夫苍山洱海,金马碧鸡,此亦西南极观也。瑶花琪树,珍禽异兽,何地蔑有?滇人于此考槃,犹是枋榆,堪戢毛羽,何至间关五溪二酉间,望云怀土,如晋人泣里社者然。语未竟,公顾我冁然而笑曰:甚矣,子之善文,吾癖也予得子说,归而告诸山灵,矢与共老,毋令作北山文哉,时嘉靖辛亥十一月朔,滇人高崶书于辰阳之望云亭。
从这篇序中可以看出,蜀阜十景图是徐楚的曾太祖康懿公徐贯,在苏州、松江等地开运河治水时,请当时闻名天下的画家沈周绘制的。徐楚还介绍,其所居之地与川蜀地理、地貌很相似,因而山叫蜀阜,水叫蜀溪,岭叫蜀岭,没有什么不是以“蜀”来命名的。徐楚还对高崶说,曾考察古时典籍,知道国土之内有泰山的松树、洪澳的竹子、杭州孤山的梅花,这些都是他心目中所欣赏的岁寒三友。而松、竹、梅这三种不畏严寒的挚友,在蜀阜的高斋堪、云岭和梅坞都有了,一出外做官,这些都看不到了,哪能舍弃自己所喜爱的而去作自己所憎恶和惧怕的军政冗务呢?
当然,高崶听到这些,感到无比震惊。因为在平时的工作中,相处下来,他眼中的徐楚一动一静从容无误,仁爱和睿智互相调济,看上去像山岳一样挺立,像潭水一样沉静,时机成熟果断地行动,像波涛一样奔腾,似峡谷之水一泻千里,不到极点不会止息。这怎么是平常山野之人所能理解和认知的呢?
如果不是高崶这篇《蜀阜十景图序》,我们又何以得知另一个徐楚呢?原来他如此厌恶军政冗务,如此热爱自己的家乡。但作为地方父母官,保境安民是他的职责所在,容不得他有丝毫分心。
(二)
历史有其必然的成因,现实更具利害之因果。
一般人骤逢乱局心里往往有些不落底,但徐楚在兵部任职达十年之久,对调兵遣将,固险拒守显得从容不迫。守是被迫的不是目的,守只是避其锋芒,是为主动进攻作准备的。在拒守期间他还做了一件事,那便是惩治豪强,把欺凌作恶者加以严惩,并出榜晓谕,对苗民参与叛乱者,分别善、恶、顺、逆,区分对待,以此收服民心。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三月,徐楚得到密报,苗军首领龙许保、吴黑苗被总兵官沈希仪、参将石邦宪追击,已领兵窜入辰州地界。徐楚预感机会到了,如果此时预先设计伏兵,在叛军所经之处迎头痛击,则胜算颇大。龙酋势必陷入后有追兵,前有埋伏的境地。他立即召集部属商议,兵分两路主动出击,力争一举将龙许保、吴黑苗擒获或者击毙。
平叛的过程是艰巨而惨烈的,辰州地势险要,鸟飞不渡,苗民常年生活在山中,习惯于兽迹鸟道,手攀脚援,官军都是汉人,伏击追踪凶险无比,人人奋勇当先。这个号称“西坡王”的龙许保,终于在沅陵徐楚布下的伏击中身亡,结束了长达十余年与官军作乱对峙的状况。
徐楚的《吾溪诗集》中,他的那首《征苗奏续》,读罢荡气回肠:
诸将提兵入五溪,
军门遥镇楚天西。
关严虎豹旌旗闪,
阵掣风云纪律齐。
鸟道凿开天驷下,
乌巢落尽暝猿啼。
捷书飞报承明殿,
麟阁勋名取次题。
徐楚一介文人,诗中尽显豪迈之气,军威森列,纪律严明,有如神兵天马,把鸟道凿开,一举荡平匪巢,犹如拨开乌云见天日,诗中洋溢着激励、喜悦、自豪和欣慰。徐楚在辰州知府任期内,政绩卓著,捷报频传,期满后他会去往哪里呢?
在查阅《蜀阜文集》时,看到一篇徐楚撰写的《徐氏祠堂碑记》,从中捕捉到许多有用的信息:
“康懿公尝与兄少参公志营祠事而卒未就。嘉靖癸丑(1553),楚以辰州守考满过家,众谓旧寝甚隘,先志莫承,乃谋拓地宅,偏之茶山,后镇东山,前对桃屏,左右数墩,环奇列秀,地灵祖荫。夫固有所待也。祠之建,经始于是岁孟冬之吉,落成于甲寅季秋之朔。楚适奉命兵备广西,复得便道归,与合族奉先代神主而享祀焉。”
从这段碑记中看到,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徐楚辰州知府任期考满回到蜀阜家中暂住。这年孟冬(农历十月)开始建造徐氏宗祠,次年甲寅(1554年)季秋(农历九月),祠堂修建完工。与此同时,在族众要求下,“茶山书院”也几乎同步修建完成。
另外,徐楚在《徐氏祠堂碑记》中,制定完善了族规条例,措辞严厉地提出十二毋:“毋以强凌弱;毋以众暴寡;毋以贵欺贱;毋以富占贫;毋以少犯长;毋以小加大;毋以欲败度;毋以纵败礼;毋以淫破义;毋以术坏仁;毋以邪蠹正;毋以怨绝恩。”特别注重子孙后代的品德教育,这是关乎宗族兴衰存亡的大事,马虎不得。
他想在家乡多呆些日子,可君命不可违。徐楚恰好“奉命兵备广西”,他调任广西按察司副使兼兵备道道官。
兵备道并不是常设机构,主管兵备、水利、屯田等事宜,大多临时因事而设。徐楚的本职是按察司副使,属正四品官职。或许是吏部官员看到徐楚在这方面的才能,所以有了这样的任命。广西杂居着众多的少数民族,地理环境与辰州也十分相像,徐楚对此并不陌生,处理公务均得心应手。他不负众望,三年任期考满,复转调山东兵备道。
山东大片土地濒临渤海、黄海,“濒海之地,潮水往来,淤泥常积,缄草丛生。”面对大片抛荒的盐碱地,徐楚深入基层,走访了沿线百姓,询问记录历史上可资借鉴的经验。为此,徐楚耗尽心血绘写成了《塞垣图》及《备边六策》,提出了辟荒芜、治碱卤、促农耕、正疆界、兴水利等方略。
所谓辟荒芜、治碱卤,具体就是“挑沟筑岸,以抵潮汛”。沟有大、中、小之分。小沟十数丈,中沟百数丈,大沟千数丈,三沟配套,或积注雨潦或引淡水灌溉,洗土去盐,使地表盐份融入水中下渗或排出,斥卤既尽,渐可种稻。每块地大约两亩,以小沟相间,外围为大沟,改造后的土地连片可达万亩之多。此种方法因挖沟掘土台地,故有个名称,谓之“台田法”,由于效果显著,渐由沿海地区推广到河北、河南等中原一带,真正做到了利国利民,使“碱卤之地,尽成膏腴”。
原本以为在山东任期,政绩突出,有机会得到升迁。但因徐楚秉性刚直,与当时宰相抗礼,仅补云南屯田副使,后调任四川参政。在任上,革除贿礼等陋习,得罪达官显贵,终被免职回家。
我常常感慨淳安这些官员的命运跌宕起伏,如同过山车一般。细思之下,其实与他们的性格息息相关。性格决定命运不是一句无关痛痒的戏言。话说回来,与其偷奸耍滑,不如率性而为,坦坦荡荡,活出一个真我!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邹楚环 王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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