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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艺敏
(四)
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春,徐廷绶辞去青溪书院讲席,回乡主持五峰书院的重修工作。
书院建设进展顺利,乡中耆老是文化的守望者,亦是文化的传承者,尊文崇礼、尊师重教,对于他们来说是刻蚀入骨的文化记忆,重修书院自然乐此不疲;前期在他们的经营之下,已经初具规模,徐廷绶颇觉欣慰。王尚廉如影随形,不离左右,白天帮衬老师分担书院的一应杂物,夜晚再向老师讨教经书学问。
五峰书院历时半年有余,于当年夏末以告竣工。书院广新栋宇,规制有成,海瑞题写的“五峰书院”匾额一张挂出去,就算正式开张了。徐廷绶既是书院的山长,又是书院的“事务长”,林林总总大小事务,都需要安置妥贴,努力使书院成为乡邑子弟求知问学的精神家园,培育儒风仁道的文化摇篮。
停过一年有余,吏部有行文颁到,授徐廷绶为刑部主事。好在书院已走上正轨,乡绅富户义捐学田百余亩,可供养书院日常运营。临行之际,王尚廉依依不舍,他比徐廷绶小十六七岁,与老师相处的这些日子,他切身感受到老师的人格魅力,热衷教育、爱护学生;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徐廷绶要求学生熟读精思,居敬持志,将来有益于国家、有益于百姓。他希望王尚廉暂且代理讲席,在教学中得到磨砺,来年乡试再奏捷报。
书院事务交割完毕,徐廷绶进京走马上任。主事在刑部虽说是下级官员,却也官至六品,负责复核各地送部的刑名案件,审理“监候”的死刑案件和京畿地区待罪以上案件,件件都是人命关天,职责重大。
却说这一日,徐廷绶正在当值,几个同僚在低声议论,甲说:“好一个‘海笔架子’,刚给他升了官,就把万岁爷给骂了。什么难听拣什么骂,气得万岁爷大吼:‘快抓住海瑞,莫叫跑了。’”
乙接口道:“跑什么跑?海笔架是抬着棺材去的,递奏章前,早遣散了家眷与仆人,期以必死哩。”
甲摇摇头道:“可惜,这回命是不保啰。他一个户部主事,偏要管万岁爷炼丹修仙的事,听说递上去的这道疏有三千余字,字字戳心,内有‘嘉靖,嘉靖,是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徐廷绶吃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问道:“海瑞如今人在何处?”
甲道:“这不大枷钉了,押在锦衣卫大牢里。”
徐廷绶道:“海公为人,徐某素知,苟可以正君道,安天下,身之利害有所不计。现如今有什么法子可以申救?”
甲惊愕道:“你想申救?这时候人人避之犹恐不及,你出这个头就不怕受牵累?”
乙从旁劝道:“海瑞是圣上点了名的,内阁那些大臣皆是躲在一处观望,没人敢出头申救,徐主事你有心也使不上劲哪。”
徐廷绶决然道:“不求事济,但求心安罢!”
入夜,徐廷绶做了一个决定,明日就去探监。他知道海瑞属于钦犯,弄不好会搭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是生命,即便如此,他也必须去,因为这个决定既是为自己,也是替淳安百姓做出的,一个爱民的好官,不能就这么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眼睁睁看着,却没有一点作为,淳安人历来懂得知恩图报。
次日,徐廷绶准备了一些酒菜,分装了两个食盒,专程来到锦衣卫大狱。牢头禁子都是相熟的,上前问道:“徐主事今日提审何人?”
廷绶道:“徐某是来探望海瑞海主事的。”
牢头把徐廷绶拉过一边,提醒道:“这是万岁爷钦点的要犯,你何苦来着?不怕受累于你?”
徐廷绶拱一拱手道:“海公曾是家乡的父母官,是百姓认定的好官,徐某拜托各位,手下留情,费心照应。”说着,把其中一个食盒交予牢头,“这些酒食给兄弟们分了吧。”
牢头引着徐廷绶往牢房里走,边走边摇头道:“没见过这样蹈死不惧的人,昼夜用刑拷问,硬是不吭一声。”
徐廷绶点点头道:“不愧是海笔架。”
牢头好奇问道:“怎么叫这么奇怪一个名字?”
徐廷绶道:“这是海主事做官的原则,不谄媚上司,见上司不跪。你想,旁边两个人跪着,他一个人杵着,这场面,不就是个笔架子吗?”
牢头不解道:“这不犯痴吗?上司是好去得罪的么?”
徐廷绶叹一声道:“这般犯痴的忠正谏臣怕是不多见了。”
说着到了牢房门口,落了锁,牢头交代几句退下。
徐廷绶见一个黑影躺着,想必是海公,往前欲扶起,全身血肉模糊,竟没有下手处。徐廷绶轻声唤道:“海公,海公……”
海瑞睁开眼,见到徐廷绶,挣扎着坐了起来,急切道:“你作速离开,锦衣卫正奉命搜捕海某的同党,你来看我岂不是自投罗网?”
徐廷绶见海公廷杖之下,已是体无完肤,还念想别人的安危,真君子也,遂感慨道:“廷绶也是七尺身躯,同为朝廷命官,海公不畏死,廷绶独惧之?”
海瑞道:“嗯,我已将身后事托付同乡。舍生取义乃臣之职守。皇上无心朝政,日日练服丹药,师事陶仲文,一味求长生,海某誓死上疏劝谏,唯愿皇上幡然醒悟,则天下何忧不治?万事何忧不理?”
徐廷绶不无忧色道:“海公这道《治安疏》振聋发聩,京城里都传遍了,海公说‘陛下之误多矣,其大端在于斋蘸。’又把陛下比作商纣王,皇上如何不气恼?”徐廷绶口中所说的《治安疏》,后来史家把它称为天下第一疏。
海瑞道:“皇上二十余年不理朝政,如此沉疴不用猛药咋行?海某没有顾及别的,愿皇上一振作间而已,一振作则百废俱兴,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皆取决于此。”
徐廷绶望着海瑞专注的神情,话语里全然是朝廷兴衰、天下之治、百姓之安……一句也没有提及明天自己是生还是死。他从食盒中取出酒菜,斟满一杯酒,双手递给海瑞,道:“海公保重,明日徐某再来问安。”
徐廷绶说到做到,不但连日探视,还带去了治疗棒伤的药,有内服和外敷之别,并置办了全新的内衣,帮海瑞换下血衣,敷上膏药,外面仍旧穿原来的脏衣服,以掩人耳目。经过两个多月悉心调理,海瑞已能下地行走。
转眼到了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十二月十四日,嘉靖皇帝在皇极殿驾崩。张居正提议在乾清宫发丧,以此弥补皇上二十多年不视朝的遗憾。裕王朱载垕即位,是谓穆宗,改元隆庆,下诏 “释户部主事海瑞于狱中,复职如故”。
(五)
由于徐廷绶在刑部的出色表现,隆庆四年(1570年),擢升为辰州知府。辰州最早是獠人、濮人居住地,属湘西少数民族居住区。辰州所在地是沅陵,战国时为夜郎都城,梁天监十年(511年),“辟沅陵县置夜郎县”(《沅陵县志》)。我们读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诗:“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这里的夜郎就是指辰州,现在的沅陵一带。
徐廷绶到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王阳明讲学的虎溪精舎,改为虎溪书院,增建讲堂“当仁堂”六楹,翼以号舎,“教诸士以同仁之学。”对于书院教学经验,他还是有发言权的。更为可喜的是,在此期间他接到了王尚廉的喜报,在庚午(1570年)乡试秋闱中一举上榜,成为名副其实的举人,“学优则仕”嘛,将来王尚廉也是要补缺进入仕途的。徐廷绶给王尚廉写了回信,除道贺外还询问了五峰书院的近况,这些年,他内心始终牵挂着书院,牵挂着那些学生,书院凝聚着他的心血、他的寄托、他的希望。
在辰州期间,徐廷绶特意去拜谒了二酉山“藏书洞”,尽管路途艰险,曲折难行,他仍然义无反顾去了。这便是他留给我们的那首五言律诗,《宿舡溪拟游偏崖不果》:
古驿船溪上,停鞿正夕阳。
觅幽怜洞远,搜句引杯长。
窗月窥人痩,盆兰入梦香。
角声催早发,草树共云黄。
他来到辰州古驿站船溪,恰好是夕阳落山的傍晚时分,没奈何只能暂且住下,夜宿驿站。这里的驿站还是太祖于壬戌年(1382年)设置的,面对着驿馆、栓马场、下马石、风雨桥、茶楼等遗迹,“觅幽怜洞远”,此“洞”当指二酉山“藏书洞”。相传秦始皇“焚书坑儒”,文化遭遇空前浩劫,这时候,一个叫伏胜的博士官,挺身而出,冒着灭族的风险,悄悄抢出二千余卷书简,分装了五车,偷偷运出咸阳城,一路往南奔走,陆车水舟,经洞庭,转沅水,逆酉水而送达“鸟飞不渡”的二酉山山洞,将这些经典书籍藏匿洞中,此后,这个山洞成为了中华文化薪火传承的圣地。徐廷绶作为辰州最高长官,朝拜二酉山“藏书洞”,不失为是对文化的一种尊崇。
多年以后,他辰州任满离开时,途径嘉鱼夜宿孤舟之上,给王尚廉写了一首诗,题为《夜泊嘉鱼》:
扁舟依曲浦,短烛共残更。
宦味秋江水,乡愁旅雁声。
浪花频聚散,月色自虚明。
检查平生事,风涛夜不惊。
徐廷绶与王尚廉不时有书信往来。这首诗应该写于秋季的扁舟之上,夜泊嘉鱼曲浦。秋夜清冷,短烛伴着残更,江水悠悠,小船晃晃,宦迹飘萍,羁旅乡愁,何时才能归故乡?这样的心绪谁人能解?江水拍打着小船,时聚时散;乌云遮挡着月光,时暗时明。我回首自己的生平往事,坦然面对这秋江的风涛。
徐廷绶离任辰州是在万历三年(1575年),之后出任陕西按察使,掌一省之刑名,官至正三品,是真正意义上的提刑官。
此时,徐廷绶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北方的气候和水土不适合他。他累了,他想回去了,回到家乡的五峰书院,回到教师的讲席,回到学生们中间,家乡的山水和学生的面容,才是治愈自己的良药。
(六)
教育是一种世代的累积。我们每一个人内心都有一颗善良的种子,而让它发芽生根,茁壮成长,却需要后天的浇灌培育。徐廷绶清楚教师这个称呼背后蕴藏的使命感、责任感、成就感,以及归属感,他的归宿属于五峰书院。
徐廷绶卒于万历戊寅(1578年),致仕后居家三年,讲学三年,享年六十四岁。其弟子王尚廉后来补缺江西抚州宜黄县令,清正廉洁,百姓交口称颂。王尚廉应该算五峰书院走出来的学子,从他身上可以看出徐廷绶的影子。
徐廷绶一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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