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麦子

上班经过的路旁长着两棵石榴树。在沉寂的冬天，因为落了叶，已忽略了它们的存在。春来，万物生长，灌木乔木几天之内全换上了新装，只是嫩绿的衣裳也没有让石榴树特别引人注目。当初夏的风吹过，绿意葱茏的五月来临，石榴树似乎再也不甘心静默不语，先是浅笑欢歌，然后是热烈地绽放。

那天我驻足侧目，突然有了目光所及之处的惊喜，是因为前方人行横道亮起了红灯。于是，就有了与几朵花的撞见和欢喜。绿油油这个词，肯定是从石榴树叶发源而来，浓稠的绿就如欲滴下的油墨，而绿油油的茂密枝叶中，忽地就探出几颗鲜红的将放未放的花骨朵。绿是纯粹的绿，红是纯正的红，人说黑白分明，眼前的这红绿更是分得明明白白。上下左右，我数了一圈，共有九朵红艳艳的石榴花。绿灯一亮，我就匆匆过了马路，暂别了石榴树。

次日逢周末，回了趟乡下老家。也是因为头天有着与石榴花的相遇，让我回想起儿时村头的那棵石榴树。

很多年过去了，石榴树与树下的老奶奶依然记忆犹新。

打我记事起，村头那棵石榴树就年年开花，年年结果。石榴树下有一堵石头堆砌的墙，雨水多的时节，墙上长满了青苔。墙内的院子里常年坐着一位老奶奶，个头不高，满头白发，脸上写满岁月的沧桑，加上少言寡语，让人不敢轻易接近。且老奶奶操一口外地方言，村里也很少有人能听懂，这似乎让乡亲们与她又多了一份隔阂。她的家事乡亲们知道的很少，据说老奶奶姓方，是建新安江水库时后靠的移民。

每年石榴成熟时，猴皮的小孩就登高攀墙，想摘一枚诱人的石榴解解馋。每当这时，原本安静的老奶奶就凶神恶煞般站起身，拿起身边的小木棍或者是一把蒲扇，做出赶人的姿势，嘴里依然是那一口让人难懂的方言，懵懂的小孩就被她的阵势给吓得一溜烟地跑了。

有一年夏天，我吃到了不洁食物，起初是腹痛，继而开始拉肚子。非常频繁地拉稀便，且总觉得没拉干净，茅厕里刚起身就又要蹲下。后来等我学了医，才明白那种症状就叫“里急后重”。我的祖母说肯定是得了痢疾。于是她颠着一双小脚去找那位方奶奶。祖母家与方奶奶家相邻，她们俩还算是比较熟络的。很快，祖母双手抓着许多块石榴皮，乐颠颠地赶回来，说痢疾有药了，让我母亲赶紧将石榴皮煮水给我喝。几刻钟后，那又苦又涩的汤水，在我祖母和母亲热切又逼迫的眼神中，从我的嘴再到我的胃，一场胃肠保卫战就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可谓“良药苦口利于病”，下午喝了石榴皮煮的水，到了黄昏时分，小肚子就不再闹腾，腹痛渐渐缓解，也不再“里急后重”了。这神奇的药效，让我不禁对祖母、对那位方奶奶、对石榴树生出无限的感恩与敬畏。

也是那个傍晚，祖母告诉我，方奶奶家的那棵石榴树是随着她和她儿子一起迁移到这个村庄的。在“多带新思想，少带旧家具”的号召下，方奶奶将老家门前还是幼苗的石榴树带上了。因为之前听她的长辈说过，石榴树象征着“富贵安康”与“多子多福”，且这石榴树也承载着她对故乡的不舍与念想。

祖母说，石榴的朱砂红还有驱邪纳祥之意，民间也有“榴花瘟剪五毒”之说，是辟邪趋吉的象征。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方奶奶为何视门前的石榴树如珍宝，因为那是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寄托。

时光之流水冲刷了太多的事物，当我再次走近原先方奶奶家那棵石榴树的方位，不禁心潮起伏。方奶奶已去世多年，她家老屋的宅基地也几易其主。如今，一幢三层楼的小洋房已矗立其中，方奶奶珍爱的石榴树已不见影踪。有那么一刻，思维里浮现的竟是：石榴在医药、食品、园林等领域均有利用，在《名医别录》《本草纲目》中记载有其药用价值。如，石榴皮药性：酸、涩、温，趋向沉降，归大肠经；其功效：涩肠止泻，止血，驱虫。

过了周末，继续回归步行上班的常态。当我再次走近那两棵石榴树，一瞬间我又被惊艳到了，仅仅相隔两天，眼前的石榴树上已是繁花满枝。那满树热烈绽放的花朵呀，红艳艳，肩并肩的花朵完全数不胜数。

石榴花开的五月哦！愿我们都能更丰盈而热烈地生活，愿所有惊喜与好运全都在路上。

千岛湖新闻网编辑：邹楚环 梁津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