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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上蚕豆绿
发布时间:2025-06-03 10:05:57

文 | 柳叶儿

佛豆,是家乡常见的一种农作物。种佛豆的地,不会离家太远,也不会那么大片。要么是平地里的一长畦,要么是屋脚的一小块菜地。

父亲翻地,打坑,我学着撒种。一坑只需三两颗豆种,盖上细土,父亲总不忘再撒上一把炉灰。我至今想不明白,那一把炉灰的作用。

幼苗是怎么出土的,又是怎么长大的,我从未关心过。只是到了开花的季节,我才发现,佛豆的绿,是灰白的绿。一朵朵佛豆花,白中有紫,紫中带白,中间的花瓣上还有两抹黑色的印记,宛若涂了墨水一般。不管远看,还是近看,那花朵就如一只只奇异的蝴蝶,停落在绿叶丛中。

暮春时节,佛豆结出一个个绿色的豆荚。这个时候,母亲就会叫我提着篮子去地里摘一碗佛豆回来,用作一天的菜肴。

清晨,露水重,总会弄湿了我的半截裤腿。最要紧的是,摘佛豆惊扰了一个孩童贪睡的美梦。因此,我觉得摘佛豆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还得凭着经验判断哪个是可以摘的豆荚——浅绿的,种子还不够饱满;深绿中带着黑色斑点的,肉头太老了。唯有那绿到好处,捏一把有些弹性的豆荚,才刚刚好。

左手捏着豆荚,右手拇指沿着缝道用力一抠,豆荚立马对开,黄绿绿的、胖乎乎的豆子便滚了出来。长得饱满的豆荚,一个里面会躺着四五颗种子。

摘豆荚这件事在现在看来,是不可多得的诗和远方。然而,童年里总是把它当作一种不可推卸的负担。

佛豆,在蔬菜青黄不接的时候,它担当起了丰富餐桌的重任。

煮熟的佛豆,装在一个特大的白碗里,浸着汤汁。种子外面的那一层壳已被煮得皱巴巴的了,颜色也不再那么鲜了。吃起来,一颗一颗地数到嘴巴里去,沙沙的,皮虽然有点疙瘩,却增加了嚼劲。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吃。但是,此时的餐桌上,除了干菜和腌制品,再也找不出别的可以下饭的了,佛豆便成了美味。母亲有时还会让我剥去佛豆的外皮,用来作为包粽子的馅料。后来,吃了许多天南地北的粽子,豆沙的,猪肉的,红枣的,板栗的,独独没有吃过佛豆馅的。现在想来,佛豆粽是母亲的别出心裁,是馅料的首席创意。

除了当菜肴,还会养一些老佛豆。熟透了的佛豆,硬邦邦的,装在陶罐里存放着。这一放,就放到了立秋。炒花生,炒玉米,炒黄豆,还要炒佛豆。柴火灶,热铁锅,佛豆在滚烫的沙子里开始了新的旅程。炒得外皮焦黄,炒得香飘屋外,炒得放一颗在嘴里,“嘎”的一声脆响。

一季的佛豆除了留一些种子,一部分用于小孩解馋,还有大部分是用来做豆酱的。炒好的佛豆,倒入冷水,浸泡半天,就会发生神奇的变化。那豆的身体会鼓胀,大出一倍,壳也变得松软。取一颗佛豆,轻轻一捏,里面金黄色的豆瓣就滑溜地挤了出来。

谁家捏酱豆,邻居看到了,总会一起来帮忙。捏完了,还得上锅蒸。蒸完了,就可以摊放在簸箕里,盖上早已准备好的红金葫树枝,意为酵酱。过一夜,在高温的作用下,豆酱瓣开始发酵,长出了一层白毛。第二天,就可以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了。若长的是黑毛,晒干后的豆瓣就会发黑,味道也就差了些许。

干酱豆储存在陶罐里,等到下半年腌制辣椒酱的时候再派上用场。这就是我亲眼瞧见过的佛豆的一生。它的花不足一提,它的味只是一个配角,它的声却永远地留在了孩童的贪嘴中。当它和辣椒一起出现在餐桌上的时候,人们总觉得鲜的是辣椒,不是豆酱。

干燥的佛豆还容易长一种虫子,黑乎乎的。记得父亲说过,这虫子在开花时节,就孵了虫卵在里头,无论怎么存放都无济于事,还说是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故意放进来的。儿时的我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

后来,读鲁迅的《社戏》,发现佛豆还叫罗汉豆,同样是孩童口中心心念念的零食。又读《孔乙己》,发现文中的茴香豆也是佛豆做的。去绍兴的时候,我第一要买的就是茴香豆。那茴香豆又咸又硬,咸得令你摇头,硬得要磕了你的牙齿,但是,慢慢地咬,慢慢地尝,回味悠长。

我自己尝试着煮过茴香豆:多放几倍的盐,加清水煮干,然后烘烤。吃一颗,咸咸的,貌似茴香豆的味道。茴香豆别处买不到,我还托去绍兴的朋友带过一回。

佛豆,就是我们常见的蚕豆。我很奇怪,家乡的方言里头,喜欢把蚕豆叫佛豆,又把豌豆叫成蚕豆。这是哪跟哪呢?

每到吃佛豆的季节,饭店里,佛豆炒肉片,炒酸菜;菜场上,随处可见青青的佛豆荚,现剥现买,半斤就有一盘。我仍旧煮佛豆。豆,不是童年的豆;味,还是童年的味。

偶然的机会,看到了乾隆写的《蚕豆花蚕蛾》:“三生石上若相约,还是花开蚕豆时。”我的迷惑解开了,这蚕蛾和佛豆,是千古以来的同生共死,从未改变。


千岛湖新闻网编辑:邹楚环 徐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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