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凌红

美好的事物，都弥足珍贵。比如《国色：中国人的色彩世界》这一本书，值得深读，如匠人精神，熠熠生辉。

对于色彩，传统认知里多为赤，橙，黄，绿，青，蓝，紫。可是，中国色彩专家，中国传统色的研究者和推广人郭浩告诉我们，“颜色”二字从科学的角度区阐述，其实是不存在的！

我们为什么可以看到颜色？当太阳光线照到物质上，一部分光线被物质吸收了，转化成热能，另一部分光线被物质反射了，反射的光线被人类眼睛感光细胞之一的视锥细胞接收。感光细胞对特定的光线波长有反应：约64%的细胞对波长在660纳米左右的光反应强烈，细胞向大脑发出信号，大脑将当前视觉识别为红色；约33%的细胞对波长在550纳米左右的光反应强烈，大脑识别为绿色；只有约2%的细胞对波长在450纳米左右的光反应强烈，大脑识别为蓝色。

科学原理的背后，往往是哲学道理。这个科学道理跟我们中国哲学道理如此相似，异曲同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金、木、水、火、土，五行。青、赤、白、黑、黄，五色。庄子说“五色乱目”。庄子又说“五色不乱，孰为文采”。由此可推知，色彩规则的建立与破坏，是中国色彩美学的本质。

《国色：中国人的色彩世界》内涵丰富，色彩斑斓。我在品读时，怀着敬意，怀着放不下的期待。全书共十四章，图文并茂，五十二万字，依次讲了：大地的色彩、天空的色彩、祭祀的色彩、诗礼的色彩、兵戎的色彩、辞书的色彩、西域的色彩、仙佛的色彩、文学的色彩、绘画的色彩、瓷器的色彩、丝绸的色彩、权贵的色彩、庶民的色彩。这些色彩是作者积平生之博学而构建的精神家园，其目的在于“整理国色，重建美学”。

中国有大美而不言，特别美的事物容易让人失语。在孤寂的书斋里阅读色彩文献时，我有这种体验。体验如“心流”，超越人生俗常，飘飘然欲上九天揽月，欲下五洋捉鳖。

对于这个色彩的世界，我们所知甚少。比如在第三章“祭祀的色彩”中，作者告诉我们玄色不单是天空的色彩，这种晦暗不明、黑中扬赤的神秘色彩，代表着上天的意志，代表了上天投射到人间的权利，大地之上的统治权利合法化被上天的玄之又玄背书了。

中国传统色在传统看来的神秘之外，更多的是在时间里得到科学论证。其路径是明晰可见的。因为，中国传统色要么是大地的土壤、天空的天象，要么是植物色、矿物色，要么是合成色、动物色。在化学和光学的科学实验室里，中国传统色的每一种颜色都能够得到信实的色值区间（色域）。中国传统色既不是玄学，更不是神学，这个可以做到的科学验证工作，更进一步推动中国传统色从艺术走向科学。

色彩痕迹的追寻，折射了国人精神的进步和求索。比如，第一个甲骨文颜色字是“勿”，指多样、杂样的颜色。“勿”字后来演变成了“物”，依然保持了这种意思；第二个甲骨文颜色是“黄”，第三个是“黑”，所指的颜色和今天是相同的；第四个甲骨文颜色字“幽”，指黑红色。与“玄”“兹”“淄”这几个字表示的颜色近似，都是指大自然中不纯粹的黑，黑色杂有红色的色相；第五个甲骨文颜色字是“戠”，指黄褐色。甲骨卜辞相关的记载：戠牛，也就是黄褐色牛或者野水牛；第六个甲骨文颜色字是“白”，指白色。甲骨文中记载的白色动物数量惊人，最高级别的献祭动物颜色是白色；第七个甲骨文颜色字是“骍”，指赤黄色。从商代到周代，赤黄色的牛都是受神喜爱的祭品，所谓“享以骍牺，是飨是宜。降福既多，周公皇祖，亦其福女”。

禹贡九州的白壤、黑坟、白坟、赤㨁坟、青黎、黄壤，包含了青、赤、白、黑、黄五色，也就是五色土的色彩概念。但色彩世界是由生存法则决定的，几千年来，中国人的色彩世界从大地起源，又脚踏大地、仰望星空。庄子说，这土壤，让我快乐呀！

庄子的快乐，你我也可以知道，与大地好好相处，与天空好好相处，与梦里的蝴蝶好好相处，与濠间的鱼儿好好相处，与扶摇而上九万里的大鹏好好相处。

中国传统色并非一个封闭的系统，如果没有交流和互鉴，文化和文明的生命力就会消减，文中所涉的中国传统色是通过不断吸收外来的色彩、不断借鉴外来的色彩来强大自己的生命力。同时，中国传统色是通过不断传递色彩向周边国家，向更远的远方来揭示东方美学的真旨，日、韩的色彩美学体系也受到中国传统色的深刻影响。

“原天地大美而达万物之理。”庄子的这句话是我们中国美学的一个立足点。我们的先祖，比我们更懂得自然，他们为我们开拓了中国人的色彩世界。

千岛湖新闻网编辑：邹楚环 徐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