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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仪之与瀛山书院(四)
发布时间:2025-06-20 09:43:16

文|鲍艺敏

  (十三)

  新安江水库形成后,祖居瀛山脚下八百多年的詹氏后裔,举族移民到了江西崇仁。詹氏家藏墨宝是一个藏不住的秘密。八十年代后期,文物贩子嗅到了商机,一路追踪到江西,找到詹氏后人,可惜,传承了几代人,历经八百余年的“詹氏墨宝”从此流落海外。九十年代中期,故宫博物院在香港嘉德拍卖会上,用高价拍得部分墨宝。2002年故宫博物院又在嘉德(北京)拍卖会拍回一批墨宝。如今珍藏在故宫博物院,属于国家珍贵文物。

  故宫博物院的资深专家朱家溍先生,是朱熹第25代世孙,专门负责鉴定院藏古代书画碑帖,他在看到先祖真迹时,展卷再三,激动不已,提笔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先文公朱子手书《春雨帖》真迹,与张宣公(张栻)手书《新祺》《佳雪》《桑梓》三帖真迹,共裱一卷,为遂安詹氏所藏。自南宋以降,至今经数百年,洵可贵也。余得展卷伏读,深感庆幸。辛巳二月十五日,朱家溍敬书。”从朱家溍先生落款来看,时间是2001年的2月15日,朱先生时年88岁。

  走进淳安博物馆历史厅,在“宋史”一处展柜内,陈列着数帧“詹氏墨宝”,推介词是:“方塘依旧源头活,吏部家藏翰墨真。”

  “方塘依旧源头活”是指墨宝延续了朱熹与詹仪之,关于“格物致知”理学命题的话头;“吏部家藏翰墨真”则是说詹仪之作为宋孝宗时吏部侍郎,家藏的墨宝皆为真迹无疑。詹氏墨宝流传过程,历经坎坷,多有故事。

  “詹氏墨宝”包括宋孝宗敕詹棫及夫人书卷、敕詹傚之授文林郎牒卷、赐詹骙诗及詹骙“谢表”,以及元明清诸家七十余人题跋,朱熹、张栻等三家行书六札合卷。卷首有明翰林院陈登篆书题额“孝宗皇帝赐詹骙诗”,落款:“宣德戊申卯月辛酉,中书舍人石田陈登观而敬书”。

  邑人余国祯曾有《阅詹氏家藏文公真迹纪异》一文,记述了墨宝是如何与火神擦肩而过的:“……其(墨宝)屡经兵燹,岿然无恙。往不具论,即予所覩记二事足异焉。当崇祯季年,邑显宦第四郎者,气豪侠,假是卷阅之岁余,无归意。詹裔国鼎纠族辈所以求之者,百计罔効。至甲申五月,丐其狎客一言,忽掷还之。越日而宦室负刍之祸作,百堵奥藏悉烬焉。詹氏乃大惊异,自是缄益加毖。不意辛丑秋,有以卷闻郡侯者,檄县以征,雷霆之势,虩虩岌岌矣。国鼎负锧搏颡,哀吁当事以佚于兵火告,而其事遂徐徐寝。谓非两先生在天之灵所阴牖冥相,能然欤?”

  余国祯说,詹氏墨宝虽屡经战乱火患,却安然无事。以往的不去说它,我亲眼目睹的两件事就很是灵异。崇祯末年,县里有个显赫官员,人称“第四郎”的,也是豪侠之辈,向詹家借阅墨宝长达一年多,仍然没有归还的意思。詹氏后裔詹国鼎联合族中同辈,千方百计向这位官员讨要,依然无果。到了崇祯甲申(1644年)年五月,詹氏后裔再次上门乞求归还,得到了官员身边一位伴从亲随的劝言,遂将墨宝丟还给了他们。第二天,这位官员的秘室起了一场诡异大火,家中所有秘藏都化为灰烬。詹氏一族大为惊异,自此以后对墨宝愈加谨慎看护。没料想,到了清代辛丑(1661年)年秋月,詹氏墨宝又被郡侯看上了,竟动用官府檄文到县里征用,有如雷霆之势,(墨宝)再次岌岌可危。詹氏后裔国鼎诚惶诚恐,上衙门磕头请罪,悲叹地演说墨宝已在那场大火中佚失。这件事遂慢慢平息下去。试想,如果不是朱熹、张栻两位先生在天之灵暗中护佑,能躲过这一劫吗?

  余国祯,字瑞人,别号劬庵,遂安人。明崇祯庚辰(1640年)进士,官四川富顺县知县,归乡后著有《见闻记忆录》五卷。这篇记文收录在《见闻记忆录·卷一》中,内中所言是他亲眼目睹,当是可信的。

  (十四)

  我们今天非常有幸,能够看到朱熹《与詹体仁书》真迹。

  《与詹体仁书》这封书信,因为首句有“春雨复寒”字句,按惯例名之“春雨帖”。

  这封书信是詹氏墨宝之一,现藏故宫博物院,九十年代中期,这件“春雨帖”出现在拍卖行,故宫博物院不惜花费巨资,最终拍得。书信内容如下:

  熹窃以春雨复寒,伏惟知府经略殿撰侍郎丈。阃制威严,神物拥护,台候动止万福。熹区区托庇,幸粗推选。但祠禄已满,再请未报。前此延之诸人报云,势或可得,未知竟也何如?居闲本有食不足之患,而意外之费复尔百出,不可支吾。亲旧有躬耕淮南者,乡人多往从之。亦欲妄意为此,然尚未有买田雇夫之资,方此借贷。万一就绪,二三年间或可免此煎迫耳。衰病作辍亦复不常,此旬月间方粗无所恼,绝不敢用力观书。但时阅旧编,间有新益。如《大学》格物一条,比方通畅无疑,前此犹不免是强说。故虽屡改更,终不稳当。旦夕当别写求教,前本告商省阅,有纰漏处,痛加辨诘,复以示下为幸也。桂人蒋令过门相访,云尝上疏论广西盐法,见其副封,甚有本末。渠归必请见,因附以此。匆遽不暇详悉。未有侍教之日,临风惘然。切乞以时,为国自重,有以慰善类之望,千万至祷!

  右谨具呈

  二月廿七日宣教郎直徽猷阁朱熹剳子。

  朱熹给詹仪之写这封信的时间是淳熙十二年(1185年)二月廿七日。朱熹时年56岁,詹仪之63岁。

  书信抬头称詹仪之为“知府经略殿撰侍郎”,此时詹仪之任职的全称应是“吏部侍郎、集英殿修撰、知静江府兼广西经略安抚使”,所以朱熹省称为“知府经略殿撰侍郎”。

  朱熹这里所说的“祠禄已满”是什么意思呢?这是宋代特有的一种现象,谓之“祠禄官”。一般由年老的大臣充任,他们可以不理政事,而俸禄照常领取,以示优礼。这样的“祠禄官”需要有人荐举,也有一定的名额。詹仪之作为经略安抚使是有权举荐的,所以他举荐了朱熹,但不知何故,朱熹落选了,他的生活陷入拮据困顿,以至于出现“食不足之患”,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到了靠借贷度日的境况。尽管生活窘迫如此,朱熹治学未敢懈怠,他“时阅旧编,间有新益”,对原先写的文章再作修订,又有了新的认识和收获。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朱熹把詹仪之当做“知交”。本来像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事情,读书人难以启齿,也只在知心朋友面前才能倾诉。有人就会提出疑问,朱熹落款不是写“宣教郎直徽猷阁”的官名吗?

  “徽猷阁”原本是宋徽宗时建造的,用来收藏哲宗御制、御集的,政和六年(1116年)九月,增置直徽猷阁。南宋时期延用,只是个贴职,无职守、无所掌,为从七品官。宣教郎乃迪功郎的别称,官阶更低,是朱熹最初入仕时授予的,相当于八品官。可见,此时的朱熹正处在闲居期间,没有俸禄就失去了经济来源。

  (十五)

  墨宝中还保存有詹仪之手书真迹,《荐故常熟簿詹傚之剳子》,此函落款是“右谨具申呈大丞相钧座”,可见是写给当朝宰相的,内容如下:

  仪之不避僭越之诛,辄有诚悃上渎钧听。伏念仪之有胞弟傚之,少年叨魁,荐有俊声。三举始窃一第,初任平江常熟簿,留心职事,诸司交荐关陛,授信之永丰令。到官月余,不伏水土,力丐寻医以归。郡守留之不得,非有所规避也。今赴部参选,仪之重惟舍弟早失怙恃,立□好学,同居四十年,饱谙世故,其才可用。今年逾五十,蹭蹬选调,寸进之难,甚于登天。而仪之亦老矣,属此远别,心甚念之。妄意仰干造化,欲望矜怜,特赐陶铸一京局差遣,俾遂改秩,实戴生成之恩。仰恃知遇,辄犯不韪,下情不胜皇惧,仪之临行,作此纸授舍弟,令渠将来到都下,进干典谒。故不敢繁叙寒温,伏惟熏慈,特垂钧察。右谨具申呈大丞相钧座。

  七月□朝散大夫充集英殿修撰新知静江军府事詹仪之剳子。

  詹仪之弟弟詹傚之,生于高宗建炎庚戌年(1130年),比仪之小七岁,淳熙二年(1175年)进士,初授平江府常熟县主簿一职,后授江西永丰县令。这份函的内容中提到,詹傚之上任一个多月,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力求归乡寻医问治。信州郡守挽留不住,并不是想要规避什么。詹傚之病愈赴吏部参与选拔,詹仪之尚且考虑到这个弟弟早年失去父母庇护,自己立志好学,熟悉人情世故,才情可用。如今已年过五十,加上调理身体耽误的时机,选调之难难于登天,仪之我也老了,今离开京城远到广西任职,心中挂念他放心不下,望能得到您的怜悯 ,妄想着仰仗您求取舍弟的造化,赐他在京局谋一官职,培养造就于他,使他得到提拔任用,则感戴成全之美德。我仗着知遇之恩,总是这样冒昧,不胜惶恐,我临行之际,写此信交付舍弟,让他(傚之)到京都为进身为官一事拜见您。所以我也不敢跟您絮叨家常,希望您大发慈悲,能够访察允准。

  詹仪之此信写于淳熙十年(1183年)七月,恰是他出任静江知府的时间,临行前把胞弟的大事安排周全,这样也就放心走了。其间朝廷左丞相是王淮,王淮于淳熙八年(1181年)八月拜相,至淳熙十五年(1188年)五月罢左丞相。其时赵雄已被罢右丞相一职,淳熙九年(1182年),梁克家拜右丞相,封仪国公。据我推测此信是写给王淮的。

  剳子作为对尊长或上级的一种“指事而陈”的书信形式,确实出现于南宋时期。公牍剳子逐渐与私信结合在一起,为了表示对收信人的尊重,“平阙”和“抬头”是尤为重视的,在行文中遇到对方的官衔称谓,或以对方为表述对象时,都需要另起一行,与前一行第一字齐平,若不另起一行,则需上空缺一至两格,书写自己的名字时,不但字体略小且要侧写,这样才显得谦卑。书体则以楷书或是行楷为主,以示尊重。书法艺术方面,工谨有余,随性不足。这是“理学”熏染之下,礼教文化在人际交往过程中的折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如称谓讲究“具全衔”,附于信尾显得冗长啰嗦。

  詹仪之母亲叶氏去世较早,卒于绍兴戊午年(1138年),留下仪之、傚之、价之三个儿子,皆未成年,老二傚之只有八九岁。价之是淳熙甲辰年(1184年)进士。父亲詹棫娶了继母王氏,后又有了同父异母的三个弟弟。父亲去世那年,詹仪之才22岁,詹傚之只有15岁。俗话说长兄如父,詹仪之作为家中的长子,承担着照顾弟弟的责任。我们从这封书信中能够感受到父爱般的温暖,为了这个弟弟傚之,詹仪之不惜拉下脸面,言辞卑微谦恭,尽其所能替他求情谋官。

  (十六)

  詹氏墨宝中还有明永乐乙未(1415年)进士,邑人余思宽的题跋,从中可以捕捉到许多重要的信息,兹录于后,再行解读:

  天地之间有君子之宝,庸人之宝。昆玉、南金、珍珠、锦绮,庸人所宝也。文章、翰墨、遒劲、英华,君子之宝也。若夫发身科第,捷占邓林,又遭夫明良之盛,而光沐徽音妙墨,褒宠优异,且能传之子孙,世济厥美,不谓宝之宝可乎?宝之若阿咸士瑛暨乡贡进士曰士诚,复表著以彰大之,缙绅文士见者多为诗文以扬其芳。予与詹有姻娅之好,一日,登其堂,廼属予言。予尝病世人终日孜孜惟利诱之图,抑孰知转瞬之顷,业田之变,犹齐景公之驷马,石崇、王恺之华丽平泉金谷,果安在哉?龙图公不宝其他,而独以此传之子孙;为子孙者,皆效维海父子,什袭珍传,与乾坤相悠久;清声伟绩,千古高风。而宋孝宗皇帝之笔法珠玑,拔出群类,人人耳其诗,目其笔,皆将欣跃叹羡之,抑亦庶使贪黩珍宝者或有省焉。顾不韪欤?予深有志推慕此者,特才行拂逮耳。故不辞,述此赞于卷末云。

  时宣德元年季冬月上澣之吉,赐进士文林郎河南道监察御史,同邑松林余思宽书。

  余思宽认为,天地之间的宝物,分为君子之宝和庸人之宝这两种。所谓庸人之宝,就是昆玉、南金、珍珠、锦绮这类物质的东西;而君子之宝,非文章、翰墨、遒劲、英华这类精神产品莫属。至于(詹骙)出身于科举,状元及第,从此进入官场,遇到了明君盛世,能够聆听皇上的德音,接受恩赐的墨宝,受到皇帝的褒赏荣宠,又能传给子孙后代,使子孙能传承祖先的美德,不亦可称为宝中之宝吗?我亲家侄儿辈士瑛和士诚视之若宝,又撰述使之显扬昭著。缙绅文士看见了无不吟诗作文来赞颂它(墨宝)。

  我与詹家有姻亲关系,有一天,我到詹家登门拜访,(亲家)乃嘱咐我写点什么。我曾诟病世人整天忙忙碌碌,只是贪图利益,经不起诱惑,哪知转瞬之间,祸福相生,人生无常,好比齐景公有高车大马无数,死了以后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称颂的。石崇和王恺争豪斗富,如今平谷金泉恰好似浮云一般,又在哪里呢?

  状元詹骙不以别物为宝,单单以皇上赐诗和这些文士题跋传给子孙。作为子孙,也都效仿祖先,小心珍重加以收藏,与天地一样久长,清声伟绩,千古高风。孝宗皇帝的御笔,字字珠玑,出类拔萃,人们争相吟颂其诗,观赏其书,一边欣然欢跃,一边感叹羡慕,或许可使那些贪玩珍宝的人有所省悟,这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很有志向来推慕这件墨宝,只怕我才情学力不足罢了。故遵嘱,在墨宝卷尾写下这段话。

  余思宽题跋中所说的:“宝之若阿咸士瑛暨乡贡进士曰士诚”,据查《东源詹氏宗谱》,得知士瑛、士诚乃堂兄弟,他们均属詹仪之这一支脉。祖父辈分别是詹原良、詹原善、詹原佑。原良有子允津,原善有子允庆、允贤,原佑有子允能、允福。士瑛名詹资壮,乃詹允福之子;士诚叫詹资信,乃詹允贤之子。此两人属余思宽亲家的侄儿辈,故称“阿咸”。

  “詹氏墨宝”中,宋孝宗封赠詹仪之故父詹棫的《詹棫赠朝议大夫、夫人赠安人告身》,后面附有宣德甲寅(1434年),詹仪之九世孙詹资信过录张栻的《詹至墓志铭》。

  詹资信,字士诚,自号梅坡。永乐十五年(1417年)举人,生于洪武庚午(1390年)三月十二日,卒于正统元年(1436年)四月四日,官承德郎、直隶镇江府通判。

  翰林侍读罗万化与余乾贞是同科进士,他还是此榜的状元,受其所托,撰写了《明故广东按察司副使闲斋余公墓表》,内云:“(公)卒于宣德癸丑(1433年)九月十六日,享年四十五,葬开化独山。”余思宽葬于开化独山,可能与他母亲有关,母亲汪氏,乃开化包山人,宣德三年诰封太孺人。

  我们在詹氏墨宝中,还看到邑人詹理的题跋。“詹氏墨宝”中,淳安籍官员留下墨宝的有:詹仪之、詹骙、詹资信、詹蒙亨、余思宽、毛一公、毛一瓒、詹理等人。

  书院从创建伊始,已近千年历史,它无疑成为淳安人的文化坐标和精神主脉。

  2018年,瀛山书院复建工程正式启动。书院重构不失为文化的救赎,对于瀛山、对于书院,我们始终欠历史一个交代,欠先贤一个道歉,没有仪式感,救赎便失去了诚意。

  “正心诚意”是朱熹格致学的“法门”。跨过这道门径便升华为一种文化的信仰。怀揣这份虔诚的信仰,便有了做人的底线,有了前行的动力和方向。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邹楚环 王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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