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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只人
我曾经遗失了一张纸。一张很重要的纸。
写过一篇散文来祭奠我的外公,写在了纸上是我最大的失误,导致它遗失了。依稀还记得一些内容,是以“终是要为他写一些什么的”开的头。过去这么些年了,该忘记的也总是忘记了的,终于还是要提笔,重新写一写他。
他是我生命里的第一位朋友。他带大了我母亲兄弟姐妹三个人,给了他们童年,青年,甚至中年的记忆,等到我的出现,又转而来给我像是缠上老树的那青嫩的青藤的童年。
我的童年从一个小村子开始。那个小村子,拥有这世上最清澈的小溪,拥有这世上最碧绿的树荫,拥有这世上最质朴的村民。
我可以在小溪里逮鱼捉虾或是陪着那些白鸭游水,看着水下的水草和沙石,多么平和的样子,鱼儿在水草的抚摸下显得那么神秘又柔软,丝绸般的。有些地方水位很浅,露出小溪里一小块一小块的陆地,像是牛奶里投下几块小小的饼干,很是可爱。我的小小玩伴——白鸭们,总在那些小陆地上的草丛里下蛋,每次都可以在那里摸出小惊喜,晚饭又可以多出一道小菜了,只是又要辛苦外婆去采一些小葱来搭配这些鸭蛋。
倒了秋天,自然是不让我下水的,若是在那时下了水,免不了一顿骂。那么就到后山玩去吧!外公家的老房子后面就是后山了。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前是一片沙石滩,在那沙石滩有一种叫做地衣的植物,在下过雨后便悄悄地生长,像是一个个墨绿色的小精灵。雨过天晴时,还不能心急,要等太阳把它们全部烤干之后才好去捡。那时,石头上全是一个个的小黑块,和外婆去捡了来,泡在水里便又恢复了它那墨绿色的本样,不管是煮汤还是小炒都是一道美味好菜。
外公家的老房子前面,有一棵很大的老香泡树,树上的果黄澄澄的,在屋子里,把门窗都关上了,都还能闻见那香味。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想摘下一个尝尝。每当这个时候,外公总是知道的,他会躲在一边看着我,嘴边带着笑。我猴儿似地爬上树,挑来挑去,但总摘下那不熟的来,用嘴啮开一个小口子,被涩得直打哆嗦。外公这时才笑着出来,“你个好猴儿,又偷我香泡哇?”我扔下那酸果儿嘿嘿地笑。
外公不上树,只取一杆竹竿,一顶,就下来一个香泡,拿刀划开皮,我抢过果肉,一口下去,果然!蜜一样甜!
外公总是知道的,他和那树像朋友似的,知道哪个果子是甜的。他告诉我:“这树就和人一样,你去向他要来,他总会挑一个甜的给你,很热情的。”
我真的好幸运,在最不懂事的年纪,有一个可以陪着胡闹的朋友。
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看那些打仗的电视剧,觉得拿着手枪真的好神气。外公发现了,他又是笑。到了看新闻的时间,我还霸占着电视机,他无奈地说:“阿公给你做一个手枪好不好?”我兴奋地跳了起来。
外公以前开过小卖部,也做过木匠。他拿出几块木料,花费了几天的功夫,做出一个极精巧的木头手枪。他还用颜料给枪身涂上红色,这让那枪看去更加精神了。他拿给我看“怎么样,是不是好枪?”我问:“什么样的叫好枪?”外公愣了愣:“就是看起来不错的枪。”我想了想用笔在枪上写上“好枪”两字,又看了看外公,他正笑着看着我,满头的白发,皱纹爬满了脸,笑起来却还是遮不住他当年的帅气,我便在他的手上写上“好人”两字。外公看了看,又愣住了,随即又大笑了起来。
当晚乘凉的时候,我搬了两把凳子放在香泡树下,把凳子贴紧了放好,等着外公带着外婆出来坐下,而我呢?我也有自己专属的位置,便是那香泡树了,我爬上横着的树枝坐好。透过树枝和树叶,看着总是吵架的外公外婆依偎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有着月光的照耀,院子安静得很,平时嗓门大的外婆此时也变得轻声轻语起来。我在树上看着他们两个,安心地摆弄着我的木头好枪。
有一年,村里发了大水,外公和村里其他男人一起,早早便出门去救灾。等回来时,他浑身都湿透了,身上的衣服脏得不成样子。外婆一边抱怨外公的衣服脏,一边准备给外公洗衣服。外公笑着看外婆,没有说话。他不知从哪里翻出两个茶鸡蛋剥开了递给我一个,另一个鸡蛋外公咬掉一半,准备把另一半塞进在洗衣服的外婆嘴里,外婆笑骂道:“我不要你这……”话没说完就被鸡蛋塞了回去。外公哈哈大笑“看你这老太婆还怎么说话。”外婆也扑哧地笑了。
终于,我要回镇子里上幼儿园和小学了,外公也跟着回到镇子上,负责接送我。每每放学,我就和他讲述这一天的趣事,而他给我背书包,给我买好吃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一直都是那么有精神,全白的头发,笔直的腰杆,无不显示他的活力。
我上初中的时候,外公生病了。去医院看望外公,我踏入病房的一瞬间,我看见他看见我了,他笑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张,大姨吃惊地说:“他连你外婆都不认识了,但他好像……”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在那之后,外公走了。外婆很少回村里,有时来我家住。一天半夜里,她突然大叫起来,说着村里话,还手舞足蹈的,把所有人都吵醒后,我们发现外婆是说着梦话。第二天,我才搞明白,外婆梦到外公了,他们在梦里吵了起来。“还没吵够呢,没完呢,还没吵完呢……”外婆喃喃地说着。
我也曾梦到过外公。我梦到他来看我了,我回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我无所事事地走着,在走过一个拐角时,我看见地上坐着好多人,他们都是又熟悉又陌生的,在最里面,坐着一个人,他低着头,我走向他,他慢慢地抬头,满脸的皱纹,花白的头发,啊!是外公!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精神,我大叫一声向他扑去。他抱住我,那么温柔,那么真实。他突然指向后面,我下意识回头,再转回来时,他不见了……
当我醒来,枕头早已湿透。后来,我再也没有梦见过外公,母亲告诉我,那是因为外公不想再让我哭了,不再来打扰我了。
又过了几年,外公家门口的那棵香泡树被砍了,它也随着外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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