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彪

　　《朝东屋》，我是一口气读完的。

　　郑嘉励是考古学家，他以前的著作《读墓》《考古四记》《考古者说》等，我都看过，十分精彩。他写的内容，同现实的距离都有千年之远，可以客观而平和。而他的新著《朝东屋——一个村庄的百年微澜》，是写自己的经历，写自己生活过的村庄与父母、亲戚、邻居、乡亲，因亲情的羁绊而显得犹豫、克制与无奈，却保留着人间的温情。于我的阅读体验而言，《朝东屋》是郑嘉励最好的著作，更深刻、更有味。

　　《朝东屋》是一本关于故乡的史记。全书的上编《村庄》共六章，记录了作者的故乡，一个叫“朝东屋”的东海小渔村的历史、人物、风俗，还原了千百年的时代变迁。下编《父母》共五章，详细地描写了父母的坎坷命运与不屈的抗争。其中父母之间的矛盾、父子之间的误解，都充满了时代的特征。最后作者对父母的理解、认同与接受，也可看作是对过去时代的和解。

　　每一个乡村，都是真实的中国。百年历史风云，影响着每一个人。上个世纪以来，我们经历着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型、乡村风俗向城市文化的衍变，这些巨变，通过一个江南小村，都在《朝东屋》中有着生动鲜明的描写。它是一部沧桑巨变、细节丰富、精神饱满的历史书，它的史料，都是作者和亲人的亲历。

　　如果说，《朝东屋》的上编是记录一个村庄的百年信史，那么，下编则是作者本人成长的信史。前者是中国农村的缩影，后者则是一个农家的缩影——父亲“读书识字，书法也好，有判断力，有审美能力，赚钱机会远多于村庄里大多数纯粹卖苦力的人。”但贫穷，是作者父母一直争吵的根本原因，也是当时农村生活的普遍底色。作者因为受母亲的影响，对父亲有相当多的误解，包括怀疑父亲对他的爱。事实上，男孩子受影响最多的，还是自己的父亲。只是作者少年时，却以“对抗”的形态出现：父亲沉默，作者喧闹，父亲温和，作者调皮，父亲不抽烟不打牌，作者抽烟打牌。“总之，他这样，我就那样，他往东，我就往西。我以努力成为父亲反面的样子，宣示自己的‘成年式’”。

　　直到成年以后，看了父亲的日记，“泪流满面”的作者才明白，“我确凿无疑地相信，父亲是爱我的，也许他不是最有能力的男人，但他无条件地爱我，无论我成功失败、混好混坏，他都爱我。”

　　作者是专业的考古学家，他比一般写作者有更强的优势，即有学者训练有素的严谨。驾驭文字的能力也是一流。他总能将复杂的事件以最简单的文字表达，同时又让文字保持灵动。这是一种天赋。历史既是事件的记录，也应该是亲历者感情的记录。《朝东屋》两者都做到了。

　　人是历史之河中的水滴。记录自身存在的世界，也是一种责任。孔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河流由水滴组成，《朝东屋》这个水滴，清澈透明，却有着宝石般的光彩。

千岛湖新闻网编辑：邹楚环 谢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