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

今年的天气，热的时间长，整个夏天与秋天都被热浪霸凌着，寒露有寒，却不见寒。不过，清早栖息在电线上那些燕子，已不见了踪影，它们是感觉得到节气变化的，酷热留不住它们。

“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千家风扫叶，万里雁随阳。化蛤悲群鸟，收田畏早霜。因知松柏志，冬夏色苍苍。”这是敦煌二十四节气诗里描写的寒露，是个变化万千而又五彩斑斓的节气。

寒露，24节气中的第17个节气，时间点在每年公历10月8日或9日。《月令七十二候集》说：“九月节（寒露），露气寒冷，将凝结成也。”寒露的气温比白露更低，地面上露水更凉更冷了，快要凝结成霜了，季节开始从中秋向深秋转换。寒露三候：‌一候鸿雁来宾‌，冬候大雁排成“一”字或“人”字形队列齐齐朝南飞，“来宾”指最后一批迁徙的雁群，这一批雁群飞过了，深秋就来了；‌二候雀入大水为蛤‌，深秋雀鸟减少，古人见蛤蜊贝壳纹路与雀鸟相似，误以为是雀鸟所化，这是对生物变化的一种朴素解释；‌三候菊有黄华‌，深秋，菊花遍地绽放，是寒露时节的标志性物候。

今年寒露来时，我还在读《红楼梦》。

读《红楼梦》第七十六回，贾府衰败之际，史湘云与林黛玉在凹晶馆即景联诗，史湘云见池塘鹤影，先吟“寒塘渡鹤影”，林黛玉以“冷月葬花魂”对仗。‌史湘云‌出句“寒塘渡鹤影”，以“鹤影”暗喻其孤高洒脱却漂泊无依的命运。林黛玉‌的对句“冷月葬花魂”，呼应其《葬花吟》情节，预示其泪尽而亡的结局。两句诗对仗工整、意象凄美，浓缩了《红楼梦》悲剧内核，妙玉说“果然太悲凉了。”是太悲凉了。

悲秋往往是精神上的一种诗意，而深秋的丰收，则是人间烟火的一种实际存在。“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寒露季节，晚稻就要熟了，稻浪重重叠叠，稻穗沉甸甸，铺金垒银，风过去，一浪一浪金和银起起伏伏。

家乡的往年，人人肚里空虚，一过寒露就忙着挖番薯来填补。其实番薯还没有真正长大，养在土地里再过个把月，霜降一到，个头饱满，粉厚味甜可抵主粮谷和麦。

填饱肚皮要紧，顾不得长远。栏里的那一头年猪也需要番薯藤补一补，从三四月份抓来下栏，吃的都是野草稀泔，要想有个肥猪头来过年（整只猪杀后卖给供销社，家里只留一只猪头），总要弄点营养的食物给它吃吃，番薯藤是好食料。村里人磨刀，荷锄去山地里挖番薯，割一垅番薯藤心疼一阵，挖一路番薯心揪一天，心里头可惜半大不小的番薯挖得太早了。

传塘坞里有几块水田，田肥水足，稻子生长得粗粗壮壮，谷穗弯弯，寒露前后金黄一片。这里是条山坞，两边高山密地，虫孑旺盛，鸟兽成群，那些老鼠更是猖狂，它们爬上稻杆，啮断稻穗，偷吃谷子，一丘田里到处是断杆残穗。

初中毕业，我当上生产队里的植保员，主要负责粮食植物防病治虫，老鼠偷吃稻谷、番薯等也归我管。队长王其林交待我：传塘坞那几丘田里的稻，老鼠吃得好厉害，你想想办法。于是，我在几丘稻田里放上一些鼠药，毒死了三四只，之后，就不见再有吃药死的老鼠，而稻穗还在不断被啮偷。老家人把老鼠叫作“老鼠精”，是说老鼠很聪明，看来是真的，这可怎么办呢？

一天中午，我吃了溪蟹，那股香气给了我灵感。下午到溪滩里扒来一麦籽篓溪蟹，整个放食锅里烤成桔黄，拿起一只，掀起肚下那三角形盖，用铁钉朝肚子里钻一个小洞，再把‌一小匙鼠药装入蟹肚，用米饭封住洞口，将三角形盖复原盖牢。

傍晚，我沿田塍、沟槽隔几步放一只溪蟹。第二天传塘坞，几丘稻田里的老鼠被团灭了，鼠害平息，稻谷保住。这方法还作为经验传给了好几个生产队的植保员。

队长王其林高兴，对我说你当个副队长吧。那年我还是16岁，农业生产只知道点皮毛，怎么能当副队长呢？后来就当了生产队会计。

寒露后，传塘坞的稻子老了，割起来，分给了各家各户。以后的一年又一年，那几丘田都种着稻。王其林早已往生，那几丘田会存在千秋万代。不过不一定一直都会种着稻，现在已经是荒草萋萋啦。

但寒露的稻浪依然是很美的，看，这些天千岛湖长岭上梯田里的稻谷，正层层金浪，一浪高过一浪。

千岛湖新闻网编辑：邹楚环 余程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