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

“立”的本义与“站立”相关，在二十四节气中专指季节的起始，引申为“到来”“开始”。二十四节气中的‌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分别表示春季、夏季、秋季和冬季的开始‌。

‌‌立冬，就是冬季开始了。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立冬，老家已是夜有寒风晨有霜了，乡人开始围炉取暖，纳鞋补衣，坐论今古，脚下火炉二三个番薯煨着，就话里有清香，静里寿延长啊。

清代王永彬《围炉夜话》序云：“寒夜围炉，田家妇子之乐也。顾篝灯坐对，或默默然无一言，或嘻嘻然言非所宜言，皆无所谓乐，不将虚此良夜乎？余识字农人也，岁晚务闲，家人聚处，相与烧煨山芋……”‌‌‌家人聚处，相与烧煨山芋——这就是家乡的冬天。

古人将立冬分为三候，‌一候水始冰‌：地表水体开始结冰，但冰层还薄；‌二候地始冻‌：土壤逐渐冻结，出现了“冻土”，土地开始休眠；‌‌‌三候雉入大水为蜃‌：野鸡类候鸟迁徙消失，海边出现外形与野鸡等羽毛颜色、花纹相似的大蛤蜊（蜃），古人误认为这种蛤蜊是鸟类幻化而成的。

庞余亮散文《立冬:布鞋的恩情》中写道：“……（做）布鞋实在太费力气了，纳鞋底的母亲要在油灯下熬多少个茫茫黑夜啊。”

往年，家乡人脚上经年累月穿的是布鞋，一入冬，家乡女子就在油灯（后来有了电灯但灯光黄暗）下为家人纳起一双又一双的布鞋。一代又一代的家乡女子，一懂事，母亲就教她们做布鞋。从这以后，她们那双灵巧的手就没得歇了，上辈人穿的布鞋做完了，接着做哥哥弟弟的，一直做到她出嫁。出嫁了，又做起夫家人的布鞋，公公、婆婆、儿子和女儿，一双又一双的布鞋，用她们那双柔嫩而慢慢变粗糙的手做出来，给家人辅出一条软绵而结实的路程，而她们呢，从一头黄毛做到一顶秀发再做到白发苍苍，慢慢地，慢慢地在一针一线中老去。

女大十八变，去年还是黄毛丫头，今年却已亭亭玉立。成年的女子，如花似蜜，引来同村后生的追逐，她家的火炉上每个夜晚密密麻麻挤满了年青后生，话语天花乱坠，木炭一跳锅（铁铸容器）一跳锅地补添。某一天，这家姑娘有了“农家”（对象），在等待出嫁的忐忑中，她开始为对象做布鞋，满怀喜悦地做，心甘如饴地做。

家乡女子做布鞋，先熬上一瓷缸麦粉糊，再在“鞋垫板”（一种用来粘叠碎布的长方形木板）上“填鞋底”，涂一层麦粉糊，填上一块碎布，一层一层填，填到半寸厚左右，粘上一整块的白布做面子。填好鞋底，用“鞋叠板”压住，再压上一些重物，石头呀，瓷瓮呀，木捅呀，压它几天，鞋底压结实了，第一道工序就完成了。　　

接着是纳鞋底，女子们在干净的鞋底上，描上穿鞋人脚印子，动手纳起来。

一针一针地纳，手艺好的女子纳出的鞋底针脚均匀密麻，坚硬而结实。纳好了鞋底，缝鞋面，鞋面有圆口的，有方口的，后来还进步到了松紧口的。鞋面上好后，用“鞋排针”（鞋楦）把鞋子撑一撑，不硌脚。

我的一位堂姑母，二十岁那年和邻村的一男青年谈对象，姑母是聪明人，谈了三个月左右的对象，瞄了眼男青年的脚，给男青年做了双布鞋，那布鞋穿在男青年脚上，像贴在脚上一样。半年后，男青年招工进县城茶厂当了工人，两个月后，收到男青年一封分手信和那双布鞋。姑母傻了，一双黑亮灵动的眼睛静如死水。姑母傻了一段时间，一天突然醒悟，跑到灶间，拿起切菜刀“嚓嚓嚓嚓”把那双布鞋剁得布片飞扬……

一个又一个立冬过去了，家乡女子围炉纳鞋的场景也慢慢消失了。如今的冬天，似乎并不那么漫长，就是漫长，也有羽绒衣、保暖鞋来陪伴，愿生活一直温暖，人民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