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

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有声无影地撞击着故乡的木窗、黑瓦——“呜呜——”，节气已到小雪，地里的麦苗已长，田头的油菜已移栽；番薯己入洞贮藏，苞芦已掰来到户。

小雪节气到了，天空会落起雪来，大地尚未过于寒冷，虽有落雪，但雪量不大，称小雪。“小雪雪满天，来岁必丰年。”雪，能冻死虫卵，这样明年虫害就少一些。

小雪前后，我读刘义庆《世说新语》：“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读到末句“子非吾友也！”白马番薯干与南赋豆腐干同嚼着，有股火腿味，不亦快哉！

总记得落雪前先要落雪籽。北风吹，乌云聚，忽然在某个时辰里，天上“噼噼啪啪”落下一粒粒圆嘟嘟的冰粒来，乡人叫其为“雪籽”。雪籽打在瓦片上、石板路上，上蹿下跳，欢快无比。雪籽落了，紧接着就是落雪。

小雪时节，天气还不算太冷，所以下的雪常常是半冰半融状，落到地面后立即融化了，气象学上称之“湿雪”；有时还会雨雪同落，叫做“雨雪”。

我国古代将小雪分为三候，‌一候虹藏不见‌：气温骤降使降水形式由雨转雪，空气中缺乏形成彩虹所需的雨滴条件；‌二候天气上升地气下降‌，古人认为此时天空阳气上浮、地面阴气下沉，天地阴阳之气不再交汇，万物生机渐敛；‌三候闭塞成冬‌，天地阴阳隔绝导致万物休眠，河流封冻，正式进入寒冷闭藏的冬季。

农谚说：“小雪不收菜，冻了不要悔。”这是提醒乡人不能畏寒偷懒，要赶紧收菜，不然菜要冻坏。这菜，应该是家乡人种的青菜——高杆大叶青菜。杆高而白，叶阔而青。

青菜的种植在老家是从六月份开始的，择自家菜园地泥土肥厚的那块，锄草敲泥，开沟垒垅，撒上青菜籽，然后就一遍一遍地洗水。洗水都在日头落山后，无夕阳照射，菜苗才不会被烫死。青菜苗长到四五寸，开始移栽，移栽后又浇水又施尿，青菜迅速长高。这期间，菜正毛嫩，每天去菜园里摘几片来，洗净切段，热好锅，下油（最好是荤油），煸熟下盐，起锅。白绿相间一美蔬，是乡人冬日的日常。

村里人种青菜数昌财种得最好，昌财小个子，忠厚老实，他与吾家慈父同年，昌字辈。他家的一块菜园地分在一山脚，杂草丛生，碎石遍地。生产队一收工，昌财就挑上尿桶，拿上锄头去菜地掏呀挖的，夜夜掏挖到深夜，村里人劝他：早点回家，这山上坟多。昌财说：我从没有碰着过鬼呀。

后来，昌财得了胃癌，儿女用双轮车拉他赶船到排岭医治，一出村口，昌财硬从车上爬下来，拽住双轮车不让儿女拖他上县城。无奈，儿女只得让他在家休养。三个多月后，昌财死了。

山脚那块菜园里昌财种的青菜，杆粗叶壮，长势喜人。小雪到了，儿女剁来青菜，腌了好几坛菜管与腌菜。

菜园里的青菜，炒啊，吃啊，一直到小雪。小雪到来，一园青菜全剁回家，菜杆切了腌成菜管，菜叶切了腌成腌菜，一坛一坛贮在照壁后，三餐炒菜到坛瓶里去抓一碗，菜管与腌菜弄点辣椒酱一起炒，亦有火腿之味。

瞿秋白临刑前，国民党三十六师师长宋希濂特意安排一场“优待宴”。瞿秋白淡然地坐下，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细细品味后，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句：“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

我说：家乡腌菜管炖猪肠，世界第一。

家乡腌菜管是小雪后的腌菜管！

千岛湖新闻网编辑：邹楚环 徐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