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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源山村纪事之一 乐园就这样消失了
发布时间:2019-11-28 08:29:19

严慧颖

作者简介:严慧颖,笔名燕源山人,出生于淳安县界首乡燕源村,毕业于汾口中学。1991年原杭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就职于淳安县广播电视台,任编辑记者工作,1996年考取浙江大学新闻系硕士研究生。现任浙江省广播电视节目评议中心主任、高级编辑。浙江大学新闻学硕士、中国政法大学法学硕士,从事广播电视新闻采编及节目监管评议工作二十余载。

乐园就这样消失了。

消失得猝不及防,无影无踪,甚至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感怀。

我们村的乐园就是一大片的晒谷场(我们俗称晒坦)。晒坦消失了,农村孩子的童年乐园也没有了。

晒坦的消失,在我看来,还意味着中国几千年农村耕读文化的彻底终结。

“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这话时不时地见诸于朋友圈。这是奥地利精神病学家阿德勒的名言。其实,阿德勒对心理学最著名的贡献在于强调社会环境对人的成长所起的作用。这样的学者还这么强调童年的重要,可见,每个人早年的经历都会有不少内容跟随一生,无论你是否愿意。

在我的童年及少年记忆中,为看露天电影早早溜学抢位置、与小伙伴偷摘邻居家水果被母亲暴打,去溪中洗衣服把刚买的肥皂滑入水中被水冲走也被母亲暴打,还有为争一块猪肉而与家中哥哥弟弟生气了半天,看到全村人与隔壁村为稻田灌水而打架,被小学老师指定当班长、每天早上在班上领读以及不止一次考到全乡第一……这些都是抹不去的印记。

这些记忆有好有坏,有愉快的也有不愉快的。所以,我真不知道是现在的我在治愈童年,还是童年在治愈我的现在。

我的公众号名称为:燕源山人,这也是我的微信名。

燕源是我出生的山村名。这个山村坐落于杭州市淳安县界首乡地界。很多去过淳安千岛湖的人都对该乡的风景赞不绝口。界首乡湖岸线长,岛屿众多,鼎鼎有名的“梅峰观群岛”景点就在这个乡界上。但界首乡这个称呼也才喊了18年的时光。2001年,淳安县乡镇扩并,东亭乡与桐子坞乡两乡合并。不知道什么原因,政府竟取了界首乡这个名称。

燕源为原东亭乡的一个山村。据查,东亭这个名称由来已久。清朝期间就设置有东亭镇、东亭区。民国25年(1936年)设置东亭乡。所以无论从情感上还是习惯上,我们都称自己为东亭燕源人。

燕源,燕子的山源,听着很美。是吧?“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飞春得意,幽语夜闻声”……有燕子的山谷,那一定是鸟语花香、春意盎然的地方。我猜想,我们的先人在建村时应该是看到了这种情景。

燕源由燕上和燕下两个自然村组成,两村相距一里路左右,首尾相望。村民基本上都姓严。

我的家在燕上。

小时候的燕源村,虽然贫穷,但确实给了我们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燕源村四周高山围绕,东西南北的山坳中却均有或大或小的山路可以通往其

他的山村。其中,横贯东西的那条算是村里的主要通道。朝东一直走十来里路、绕十几个弯就可以到达乡政府所在地——姚家村。姚家村就在千岛湖边,部分村民是建新安江水库时,就近往后靠的移民。我的母亲就出生在这个村。

所以,燕源村是一个真正的山村,离千岛湖并不近。千岛湖的鱼以及千岛湖的风光,我们也自然享受得不多。除了往姚家村这条路,去相邻的其他乡镇都要翻山越岭。而当时去县城,则要从姚家码头再需坐船两个小时。交通算是极为不便的。这种状况一直到十五六年前沿湖终于通了公路才得以改变。这条公路就叫淳安千汾公路,是一条受国内众多骑行爱好者青睐的道路。

燕源村中有两条不知名的溪水。其中,一条六七米宽的溪水穿村而过,把村子隔成阴阳两面。我出生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有一百多户人家,五六百号人了。算是乡里的一个大村。村里大部分人家都住在溪的阳面。阳面的人说起阴面的十来户村民,总是带点怪怪的说不出的味道,一开口就会冠以“阴面人……”,感觉那是在谈另一个村的人和事了。

那时候,村里沿着溪水的阳面溪岸,就是村里的马路,也是横贯东西的要道的一部分。马路最多两三米宽。马路的里边就是各家各户的晒坦。晒坦都是村民用古法做成,据说是用石灰、沙子还有糯米搅拌而成,跟现在冰冷的水泥地观感完全不同。这些晒坦大大小小连成一片,足有四五十米宽,且从村头绵延到村尾,长度百米有余。溪水的阴面除了没有阳面的马路,靠溪的地方也有一片晒坦,也是家家户户连成一片,只是气势上小了很多。再往里,两岸边才是村民居住的房子。房子与房子几乎户户相连,相互依靠,感觉就跟一个大家庭似的。

晒坦顾名思义就是晾晒粮食的地方。为防止晒坦上的粮食被各家放养在外的鸡有时候还会有猪、牛偷食,依地势的高低,同一地势的晒坦除留出一米左右的口子供人进出外,都砌上了高约一米、宽约二三十公分的围墙。这些晒坦不仅让村庄显得开阔、整洁,也为村里的孩子们提供了玩耍娱乐的场所,给孩子们的童年带来了无限快乐。

天色渐暗,在田地间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陆陆续续扛着锄头、挑着扁担回到村里。一般是各家的女人们会稍微早一点到家,先张罗起一家人的晚饭。这时候,家家户户开始升起袅袅炊烟。放学回家的孩子们,因为油水不足,早就盼着妈妈的晚饭。分田到户以前,村里在平常能吃上肉的家庭几乎没有,记忆中,晚饭也就两三个菜地里长着的时令蔬菜而已。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那时候的饭菜就是好吃,就是香,哪怕就是一块霉豆腐、一勺辣椒下饭,也觉着是种莫大的享受。

等饭的时候,孩子们就在门前的晒坦中玩起了各种游戏,捉迷藏、丢手绢、跳圈圈似乎是我们这些孩子永远玩不厌的游戏。

妈妈们晚饭烧好,就会到晒坦中喊自家的孩子回去吃饭。要是哪家孩子跑远了,这位妈妈就会从村头喊到村尾,声音嘹亮悠远,响彻整个燕源山谷。

这时候,每家的男主人也似乎是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从山上、田里陆续回到了村里。只要不是大冷的冬天,村里的男人们回家之后,会先带上家里唯一的一块毛巾(有的甚至已经分不清什么颜色了)先去溪里洗把脸、洗个脚,然后再换上干净的布鞋。

虽说孩子们回到家吃饭,但其实没有人会安耽地坐在家里吃。盛上一碗,大多数并不是纯正的米饭,因为那时能吃上白米饭的日子并不多,很多时候可能是面条或玉米糊糊或加了番薯的稀饭甚或就是几个玉米粿,端着一碗,孩子们又聚集到了晒坦上。安静了几分钟的晒坦重又热闹了起来。

上世纪70年代的农村学龄儿童,根本就不知道升学考试是个什么意思,连家庭作业的概念都没有。而村里为人父母者,最关心的是能不能让自己和孩子们填饱肚子。

吃完晚饭,孩子们通常连饭碗都要父母帮着带回家,就又迫不急待地开始玩乐起来。

大人们吃好、收拾好,也会来到晒坦。晒坦最后面的节目开始了。他们通常会三三两两聊天,不少男人还一边聊一边抽着自制的手卷汗烟。当孩子们围拢过去,就会有喜欢讲故事的大人开始给孩子们讲述。

那些故事无非是一些村里的先人所流传下来的传说,还有三国演义、水浒传的一些片段。最多的是一些妖魔鬼怪类故事。因为,这类故事,小朋友最爱听,又最恐惧,反映自然是最强烈的。

夏天的晚上,晒坦更是欢乐的海洋。

家里炎热,晒坦却凉爽得很。搬几根木板凳,或者干脆坐在晒坦的围墙上,甚至把席子往晒坦上一铺,坐着或躺着,大人、小孩几乎人手一把麦桔杆或棕榈叶做的蒲扇,赶着蚊子,聊着天,吹着牛,望着天上的星星,直到睡意渐浓,凉意难挡,才回到屋中,各自睡去。

露天电影也常常在其中最中间最大的一块晒坦上放映。

看露天电影,也是当时我们农村人的盛会。“红灯记”“沙家浜”“铁道游击队”“洪湖赤卫队”“渡江侦察记”“地道战”……一遍一遍,百看不厌。

村里的祠堂,就在中间晒坦的边上。祠堂的四周都设置了排水沟,与村人的房子做了明显的分隔。可见,村人在建祠堂时的认真劲儿。两层的祠堂,中间一个大天井,四周雕梁画柱。正前方有一个高高的戏台。小孩子有事没事就喜欢爬上戏台比划一下,照着电影里的动作,陶醉得很。所以祠堂也是村里孩子的乐园。只不过村里的大人死了,无论是谁家的,都要在祠堂里放上三天,供人祭拜。这个祠堂就带上点神秘、阴气的感觉。一到晚上,小孩子就不愿意在此逗留了。

岁月静静地流入上世纪80年代。

村里开始包田到户,家家户户吃饱了饭甚至吃上了肉。到80年代中后期,村里人口最多的50、60后渐渐长成,成家分业,自立门户。于是绝大多数村民家里的住房显得拥挤不堪。由于粮田是不能随便建房的,晒坦自然成了首当其中的选择。那从村头到村尾的大片晒坦上,没几年就建起了各式各样的房子。三层楼的、两层楼的,长的、方的,黄泥外墙的、石砖外墙的。不仅形状各异,还挤挤挨挨,房子与房子之间大多不到一米的距离,走在其中,竟让我感觉透不过气来。

这些新房自带晒坦,一般在楼顶最高处。

村里成片的晒坦彻底消失了。

那些曾经两小无猜天天聚集打闹的孩子们,随着年龄的增大,也尝到了生活的压力,因为家乡贫瘠的土地并不能养活他们,于是或打工或求学,远走他乡。有的只在逢年过节时回一趟村里,有的比如我,几年才会回去一次。

这不是燕源村一个山村的个别现象。

这反映了整个中国乡村的变化。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是中国人口最为膨胀的时期,哪个家庭生孩子越多越光荣。我至今还记得“光荣妈妈”的宣传语。等到这一代进入青壮年,原有的农村资源已经不可能养活他们。好在,国家改革开放了,允许分田到户,允许经商打工,温饱自然不成问题。但原有的,以村、以宗族为基点的几千年的耕读文化随之也土崩瓦解。

农村的乐园就这样消失了。这是时代发展所致。偶然中揭示着必然。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刘波  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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