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

每次见到或者听到自己村里的某位老人去世了，心里总感觉到有些伤悲。想当年，他（她）也曾生龙活虎、婷婷玉立过，也曾青春年华、风华正茂过，可岁月这一把杀猪刀，把他（她）们刮削得体无完肤，颜面灰黯，最后刮进一丘黄土。

如今，村子里的老人是越来越少了，老母亲今年已经八十九岁了，还有几年能让我一回老家，就有热辣辣的馃饭可吃？一回老家就见着她忙里忙外的身影，思想起，一阵悲凉涌上心头。

有时候，一个人静下来，想起老母亲，就打开手机一遍一遍听赵照改编爱尔兰诗人叶芝名诗《当你老了》的那曲子：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走不动了

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

风吹过来你的消息这就是我心里的歌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

风吹过来你的消息这就是我心里的歌

当我老了我真希望这首歌是唱给你的”

听着听着，眼睛不知不觉发胀起来，泪也悄悄地流下来。

按照村里计算年龄的方法，闰年和闰月加上去，老母亲应该有九十多岁了。但具体我从来也没给她算过。还是不算为好，让母亲的年龄慢慢涨，慢慢涨，让母亲老得迟一些，再迟一些。

母亲生来瘦小，身高一米五左右，身架骨低矮，可这付身架骨却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人。实际上有六个，我上边有一位哥、一位姐，他们都在五六岁时，因当年缺医少药夭亡了。母亲每每念起总感叹，双眼即有泪流。

养育我们兄妹四人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母亲的诀窍是：天天出工劳动挣工分，生活无限节俭。虽然父亲是老师，但那个年代工资也不高，家里年年是“缺粮户”，父亲的工资还要存一存，留着交“缺粮”。

一年一年过来，母亲也慢慢老了。特别是父亲脑溢血去世后，母亲老得有些快了。

母亲喜欢一个人在老家村里，因为还有点田地可做，还有后山那些柴可斫。母亲一年都在忙，种苞芦、撒麻（芝麻）、种冬瓜种北瓜、种青菜种萝卜，按着季节播种，并源源不断地往住在县城的我家、弟弟家寄时鲜。

母亲八十多岁后，我多次叫她来县城一起住，年纪大了诸事难放心。老母每次只一句话：“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同你们一起吃饭不太咬得动，在家里什么东西往汤瓶里一炖，烂了，没牙齿也下得去。”

这是理由吗？

权当是她真实的理由吧。

担心老母的身体，隔天我就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母亲接到电话总爽朗地回复：“身体好着，你不担心。”

上个月中旬，晚饭边打了个电话问她：“今夜吃什么夜饭呀？”

“炖粥。”老母说。

“菜呢？”

“炖了些萝卜。”

“猪肉炖萝卜？”

“没放猪肉，光萝卜。”

“怎么不切点猪肉下去呀？”

“樟树下（村脚猪肉摊）猪肉太贵啦，胛心肉要29块一斤，舍不得剁，太贵了。”母亲强调又强调。

“那我们回老家，你每次都去剁猪肉炒的。”

“你们难得来，像客一样的，总要炒点好菜。”

母亲视儿女如客。

母亲有遗属补助，自己又种菜种粮，平时鱼肉也很少买，为何拼命节俭钱呢？在一次电话里透露给我：她存了点钱啦，有个存折，要是死了，你们拿出来分一分，当作给你们一个“利市头”。

我说：你活着，你长命百岁是我们儿女最好的“利市”！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徐丽　徐满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