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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一只“食锅”保平安
发布时间:2019-12-18 14:18:20

王丰

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十岁那年,去外公外婆家里玩,时间是夏天,天气已热得把人的衣裤剥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衩啦,石板路曝晒得赤脚走着像鸡在蹦跳,而外公外婆家却是白天清凉如水,夜里还盖棉被。山村的温度,度个夏天是很称心如意的。

两个暑月里,我如同浸润在北国,即凉爽又甜蜜。

要上学啦,父亲接我回家那个早上,外婆蒸了发糕,炒了石斑鱼,还有稠稠的米粥。启程时,外婆悄悄地把我叫到灶房里,弯腰从灶孔里用食指擦了一指墨黑的烟尘,往我眉心间(印堂上)一按,一边印按着一边又悄悄地说:“外孙,外孙,背架食锅去,有的吃,不生病。”我早已习惯了外婆做这个事了,也乐意在眉心间涂上个墨块。自懂点事那刻起,每一次去外公外婆家都要背一只这样的“食锅”回家来。一路回家,过村穿亭,人家一见就夸赞着“外外(外婆)家里背食锅来了,有的吃,有的吃。”

家乡过去做饭炒菜烧猪食,都是在砖头砌成的灶台上操办的,烧的是百样柴、百样草,麦子、稻子熟了,脱了粒,秆子也用来烧。七餐八餐,烧着烧着,每一家的锅底、灶膛、烟囱里,结上厚厚一层黑烟灰。锅底灰浓缩着家乡所有的滋味和历史,每只锅底都积累着农家所有的日子,一年又一年,生生不息。

锅底灰似乎很贱,其实它的学名是不贱的,它的学名叫“百草霜”。

百草霜为杂柴杂草经燃烧后附着于锅底或烟囱中所存的烟墨,可药用。别名月下灰、灶突墨、灶突中尘、釜脐墨、釜月中墨、灶额上墨、釜底墨、锅底墨、铛底煤等等。

《本草纲目》记载:“灶突墨,【时珍曰】此乃灶额及烟炉中墨烟也,其质轻细,故谓之霜。”《本草纲目》还说:“百草霜,辛,温,无毒。入肝、肺、胃经。功能主治,止血;消积;清毒散火。主吐血;衂血;便血;血崩;带下;食积;痢疾;黄疸;咽喉肿痛;口舌生疮;外伤出血。”

过去还有一个中医方子,专治小儿食积疳膨的。方子组成如下:“百草霜三钱,巴豆霜一分。研匀,以飞罗面(磨面时飞落下来混有尘土的面)打糊为丸,如绿豆大,每服一丸,白汤送下。”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稍有不慎,吃到一点不适之食就拉肚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母亲大人几乎都在为我洗衣涤裤。春夏秋还好,冬天来到,寒风凛冽的日子,捧着一堆我拉污了的衣裤到村口水塘里洗涤,人家双手缩在衣袖里,呵着白气,在塘边遛着,遛着说着:瘪货(母亲小名),你养个儿子好苦啊。母亲大人报之以一个微笑。以至如今,母亲大人的双手,如村口那六百年树龄的老樟,树皮开裂,一条一条痕沟,如洪水冲刷而成。

记得,我拉肚子拉得厉害了,停不下来,母亲大人就背起我走二十几里路(其中还有十几里山路),到外公外婆家里去。外婆就抱我去灶房里,弯腰从灶堂里擦刮下那墨黑的烟灰印到我眉心间,随后喂我一小碗黑乎乎的水,两天三天下来,肚子居然止泻了。那小碗黑乎乎的水该是灶堂里擦刮下那墨黑的烟灰冲泡的。

外公外婆早就不在啦,那夏凉如水的小山村已经消失,我印堂上背过的“食锅”,拉肚子喝过的黑乎乎水的,生产出墨黑烟灰的灶台和铁锅如今在哪里呢?

如今在哪里呀?

也惟有在我的记忆中了。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徐丽 徐满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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