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书旗

双节长假期间回了一趟老家，在县城待了两天，那天路过新安大街的时候，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擦皮鞋的王师傅。

早些年在王师傅这里擦过几次鞋，后来去了杭州，一晃已快十年，虽然每年都回千岛湖几次，却一次也没光顾过王师傅的擦鞋摊。那天不经意间见到王师傅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想跟他聊一聊，尽管我那天穿的是运动鞋。还没等我开口，一位穿棕色皮鞋的中年男子一屁股坐在了王师傅面前的椅子上，把一只右脚抬起搁在擦鞋架上，也不说话，也不问价，顾自看起了手机，看来应该是这里的老主顾了。而王师傅也不开口，按照他的套路，先给顾客挽起裤脚，而后把一片专用的硬纸片塞进鞋子的后帮处，以防弄脏袜子，再用抹布把鞋子的表面擦拭一遍，以除去附着在表面的龌龊，如有顽固的污渍，便挤上一点牙膏再擦，然后上油、擦拭、晾干、打蜡、抛光。

王师傅在认真地工作，顾客在认真地看手机，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耳边忽然响起了“打击乐”，只见王师傅双手各握着一个刷子，动作娴熟地给上了蜡的鞋子抛起了光，两个刷子相互撞击，发出有节奏的噗嗒噗嗒声。须臾，王师傅放下手中的刷子，像欣赏一件工艺品那样对着顾客的双脚又端详了一会，顾客也不多话，拿起手机扫起了挂在工具箱上的二维码，付款，走人。这时，我才无话找话地说：“这人的鞋子皮质可以的。”“嗯，好鞋，买鞋就要买好鞋，穿旧了，擦一下又是新的。”王师傅见我“赖”着不走，便动员性地试探着说了一句：“你也擦一下吧？”我说：“我是运动鞋，怎么擦？”“好擦的，包你满意，好多人都擦的，我做了二十年了，什么鞋没擦过？运动鞋也好擦的，先擦擦干净，有皮的地方擦点油，打打蜡，保证0K！”王师傅跟我玩起了时髦。我一来那几天东跑西颠的，鞋底那一圈白色的都变成黑色的了，也真的是要擦拭擦拭了，二来也想借此跟王师傅聊聊天。于是，一个汾口官腔，一个威坪方言，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王师傅是威坪人，在县城擦皮鞋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了，虽然没有固定的摊位，但他的“阵地”从没离开过新安大街，说得更详细一点，就是从没离开过从农业银行公交站到西园广场公交站这一段距离的人行道。初来时我见过，那时王师傅才四十左右，一头浓密的黑发，穿着虽然朴素，但也算得体，也许是工作的需要吧，脚上那一双很普通的皮鞋总是锃光瓦亮。

与刚来街上做生活那会儿相比，眼前的王师傅模样变化有点大，稀疏的头发，白的多，黑的少，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无法掩饰的皱纹毫无顾忌地舒展开来，“时光无情催人老”，毕竟二十个年头过去了。当我问起王师傅为什么选择以擦鞋为职业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说起了往事。

王师傅今年六十有一，没念过几年书，从小便随父亲务农，二十多年前，到建德一个工地上去打工，包工头是同村人，说好了二十五元一天，做了近一年。谁料想这包工头在外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入不敷出，欠了一屁股债，便克扣工人的工钱，王师傅至今尚有三千一百元未拿到，相当于那时整整四个月的工资。被坑怕了，王师傅便不想再走打工这条路了，左思右想，想到擦鞋，这行当虽不怎么体面，但起码别人不会欠钱，就这样做起了这个行当。“那后来这个包工头呢？”我想知道下文。听我问起这个，王师傅轻松道：“他还有什么好的？欠了一屁股债，二十多年了，一直在外躲躲藏藏，前几年儿子结婚时也不敢回家。”王师傅的手没停，嘴也没停，继续着他的故事。

整整二十年了，能没故事吗？那碰到的各色各样的人便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故事，譬如说十二年前那个来擦鞋的中年女子。那是一个晚上，王师傅在路灯下做生意，来的那个女子，一看就是个精明人。擦完鞋，扔下三个硬币，走人，没别的事。可到了第二天，那女子又来了，冲着王师傅说：“昨晚没看清，你把我的鞋擦坏了，得赔我100元钱。”王师傅接过鞋看了看，没坏呀。女子指着一条几乎看不清的划痕说：“这不是吗？”王师傅又看了看，是有点，但不一定就是自己划的呀！二人你来我往，喉咙便大了起来。后来，那女子嚷嚷着要打110。打110？我没做亏心事，我怕110？那女子见没吓住王师傅，喉咙更大了，渐渐的，边上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一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做生意的最忌与顾客吵架，会影响声誉和生意，看那女子的架势，不达到目的明天后天还可能会来叨叨的。想到这，王师傅退了一步，对那女子说：“这样吧，给你100元钱可以，但你得把那双鞋留下。”那女子考虑片刻，答应了，于是王师傅给了女子100元钱。谁料想，那女子接过钱后拔腿便跑，等王师傅站起来，她已跑出老远……唉！算了吧，这种人，讹了我100元钱也不会当财主，我亏了100元钱也穷不到哪里去。不过好人也有，这事发生后不久，有一小伙子擦完鞋给了20元，说别找了，那时擦一双鞋3元。

说起这二十年，王师傅有说不完的故事，有欢乐，有赞扬，有辛酸，也有被人看不起的时候。但王师傅想得很开，自己一不偷二不抢，靠自己的辛勤劳动而自食其力，有什么丢人？说这话的时候，王师傅眼里充满了自信。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王志仙